第440章 虚君?党争?

推荐阅读:重生了,回到小县城当豪门轮回乐园逆天邪神踏星女帝攻略楚倾歌万相之王重生之最强剑神覆汉国潮1980夜的命名术

    第440章虚君?党争?
    朱厚熜说的没开玩笑,是让严世蕃派人去找那日本如今的所谓天皇。
    “陛下,那地方不尊王几百年了。”严世蕃不理解,“找他们那劳什子天皇有什么用?”
    对日本的统治者,宋以前都只称日本国王。宋元时,正史里倒记载了天皇这样的称呼,但是大明又重新使用日本国王。
    其实他们本来正式的自称也是“治天下大王”。只是当年,日本出了第一个女王,摄政的圣德太子搞了改革,大大提高了大王的法权、人事权、政治权、外交权等。
    不仅如此,当时日本还尝试远征新罗,这都是因为圣德太子有雄心提高日本的影响力。
    为此,编纂《国记》、《天皇记》等书,把皇统向前多推算了大约一千年。在这一千年的空白中人为地安插了三十二位虚构的天皇,这就是日本国王开始正式自称天皇的开始。
    可实际上,圣德太子那宪法十七条,充斥着华夏儒、法、道的影子。官位十二等同样也是引用了儒学的五德来区分官阶,定法十七条也是因为阴极为八、阳极为九,十七是阴阳之和、天地之道。
    在严世蕃看来,皇帝竟然口称天皇,这一时让严世蕃有点不安:难道陛下对日本的想法变了?
    朱厚熜说道:“国内群贼逐鹿,百姓生灵涂炭。内有战乱,外扰邻邦。这种情况,朕不找日本国王,难道去找他的臣下?”
    “……找他有何用?”严世蕃转不过弯来,“那日本国王穷困潦倒至极,继位后连继位大典都办不起,一直过了十年,才得那大内义隆进献了点钱办了,听说是两千多贯……让臣算算,嘉靖五年继位的,嘉靖十七年才举办大典!”
    他担忧地说道:“只怕反倒让日本上下觉得陛下不明日本情势。”
    朱厚熜静静地看着他。
    严世蕃尬了一阵,这才有点缓过来:“……至少那大内、尼子、毛利诸氏是知道臣的。所以此举,是让他们看到陛下在与日本国王接触,可能有帮助他的想法?”
    朱厚熜冷笑一声:“朕帮他做什么?你就派个使者,传朕圣旨:日本连年战乱,百姓没了活路继而为寇,祸患大明、朝鲜等邻邦,朕找他问罪!”
    “……”严世蕃又尬住了,这回只是开动脑筋紧急思考。
    “谁是日本的国王,朕就找谁问罪。”朱厚熜昂了昂头,“他担不起,就让位,反正他这一系早就名存实亡。足利氏敢担吗?”
    “……恐怕不敢。本就势微,再有篡位嫌疑,自是群起而攻之。”
    “国王不肯担,征夷大将军不敢担,那便是无人能对此负责。无法让日本国内百姓安居乐业不致下海为寇,满朝文武谁人无罪?日本百姓苦战乱久矣,若无人能做主,大明便亲自去做主!”
    严世蕃总算明白了:“花点时间,师出有名?”
    朱厚熜笑了起来:“召你回来,就是要详细议一议。你在那呆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得更详细……”
    严世蕃只是先和皇帝私聊,汇报一下自己的看法,印证一下皇帝的思路。
    告退回家前,皇帝叮嘱了他明天入宫开正式的会议详细商议。
    届时,就有夏言等诸人一同参加了。
    严世蕃回到了家里,他爹严嵩正在和两个没见过的孙辈亲近。
    除了离京前和正妻所生的“老大”,家里现在已经有四个孩子。
    但父子俩都清楚,外面还有一个真正的老大。
    到了书房里,严嵩沉默片刻之后说道:“封了东瀛伯,另一个孩子也认祖归宗吧,接回家来。”
    “……是。”
    “往常不算凶险,这回再去日本后,才是真正凶险了。”
    严世蕃问道:“爹,伱已经知道陛下要怎么做了?”
    严嵩叹道:“最近一直听陛下讲授新领悟的人理大道,同僚们也都相互议论印证,岂能猜不出来?”
    “陛下又领悟了什么?”
    “阶层、汉夷、赵宋就有的工商皆本、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真正含义……”严嵩唏嘘着,“很多很多,细细再对你讲吧。总之,君臣都细细剖解过为何历朝历代都逃不过国祚不永,真正的出路在哪里,还有走向天下大同应该有几步……”
    “……陛下不只是想开疆拓土,竟真想着天下大同?”
    严嵩脸上也不免泛出一些异样的激动:“确实深受启发,像是能摸到一点影子了。陛下如此重视礼交、文教,原来多年前就已经有模糊的想法。”
    天下大同的功绩,十六岁的少年遭不住,六十岁的重臣更遭不住。
    “那总共有几步?”
    严世蕃不免问了出来,严嵩闻言才古怪地沉默了片刻。
    “爹?”
    严嵩竟然望了望窗外,而后才小声说道:“第一步,让外藩国主都成为虚君,效仿大明行参策、国务殿之制……”
    严世蕃呆了呆,然后才明白老爹为什么这个反应。
    他哆嗦了一下:“这是陛下亲口说的?”
    “大明不能一样!”严嵩立刻找补,然后紧紧闭住了嘴。
    至少……现在不能这样吧?
    但将来呢?
    严嵩觉得,陛下应该是还另有想法的,现在还没说。
    但难道陛下心目中的国祚永久,是让天家舍弃更多?
    ……
    在这日复一日的讲议过程当中,众臣心头其实都萦绕着这样的疑问。
    “大逆不道”的是皇帝本人,对此,他们能说什么?
    根本就不敢触及这个问题。
    但皇帝说的就是让大明的文字、度量衡、钱币、律法、各行各业的标准乃至于制度都先推行出去。
    没别的凭恃,一是如今绝对的实力,二是大明能带去的贸易利益,三是将来真正把外族民心争取过来、把他们同样看待、让他们生活得比现在好。
    民族的融合本就不是稀奇事,只不过过去它只是默默发生,并没有多少人深究其中的道理,找出主动推进其速度的法子。
    现在皇帝提出的也不复杂:万民有其业,永得民心便是永保国祚。
    这些是漂亮话,内在的本质他们也都听出来了:别光在大明竭泽而渔,天下很大。先从外邦获得更多,让大明百姓过好。外邦百姓的生活水平低多了,先让他们能过好一点,再过好一点,便同样不是竭泽而渔。
    而最终要想不让这一套体系仍旧崩溃,那就要求之于财富的本源。
    皇帝鲜明而坚定的观点是:劳动创造了财富,工具的进步让劳动创造财富的速度和规模都会越来越快。
    大明永保国祚的基石就是两点:永远站在物理大道的技术顶端,永远站在人理大道的制度顶端。
    后者就是众臣们感到不敢触摸的点:这意味着,新法永远没有尽头,永远要因时而变,也许将来就会触碰到皇权的根本。
    陛下已经把他自己印在宝票上面了,又用股份公司的例子来剥离天子神圣的天命外衣。
    如今虽说民心所向才是天命所归,可一同打天下、治理天下的,不也有文臣武将吗?
    大家都是股东。
    外藩先虚君化,大明是不是最终也要这样?
    无人言及,天子也没言明。
    朱厚熜心里是门儿清的。
    他必定需要大明的科技进步,而人们认识的提高,迟早会把皇权的外衣扒得干干净净。
    官制要改革,皇家难道就不需要变化,适应未来的新局面?
    “虚君化”何尝不是皇室能够存在得更久的一条路子。
    但朱厚熜更关心的,是将来怎么保证能够上位的始终是“明君”、“贤臣”。
    群臣在上课,朱载墌也有属于他的课。
    大儿子已经去了云南省亲,自己这二儿子就是朱厚熜需要悉心培养的继承者。
    尽管他大概要等很久。
    现在,太子已经长大了,能听得懂更深奥的东西了。
    因此朱厚熜讲得很直接。
    “自古以来,异论相搅是帝王术的不二法门。为什么?只不过因为权力虽然是皇帝给的,但既然给出去了,权力就是权力。因为重臣始终都要面对其他臣子的牵制,一旦大胆篡位后患极大,这才让皇帝始终握有一些牌。”
    朱厚熜认真说道:“一旦礼崩乐坏,权臣的出现成了习惯,周朝末年的天子,汉末的皇帝,如今的日本国王,那就都是任人摆弄。所谓天命,到了那种时候,信的没多少,最信的反而是百姓。但若总是民不聊生,百姓也就不信了。到了那时候,揭竿而起、颠覆皇朝的反而多是草莽枭雄,尽管很多人最终不能长久享受胜利果实。”
    “儿臣明白。”
    朱厚熜不管他嘴上说着明不明白,仍旧继续道:“真正的异论相搅,不能只是为了朝堂制衡。走到了高位的,立场不免离百姓越来越远。而地方父母官里,则不乏真正爱民的。这样的人往往说话不好听,但支持他们,就是支持为了百姓的正道。阻力自然会很大,但只要民心不失,皇帝手里就永远有一张天命牌,总有腾挪余地。”
    “父皇是说,损有余而补不足的阻力?”
    朱厚熜宽慰地笑了笑:“你能说出损有余,可见明白是懂得了父亲所说的阶层。财富的分配总是难以均匀的,要想走为了百姓而永保民心的正道,总是必须时不时拿富裕的、权贵的阶层开刀。但这些事,要讲究分寸,也要明白,哪怕是富裕的、权贵的阶层里,也都有各种各样的小群体。”
    说罢正色起来:“流动!没有真正永久的稳固,只有动态的平衡。所有的人,下至普通百姓,上至达官显贵,人人都可能上去,人人也可能下去,这才能避免矛盾短兵相接、彻底爆发。”
    顿了一下之后,他凝重地说道:“包括皇帝本人!”
    “……父皇?”
    朱厚熜盯着他的眼睛:“不肯下去的,反而有身死族灭的可能。父亲说的下去,不是指禅让。皇帝本人,从来都只是一个权力象征而已。父亲为了推行新法,设了国策会议、国务殿和总理国务大臣,放了一些权力下去,因此这么多年才算顺利。但权力毕竟是下去了,父亲有威望,有手段,控制得住。但朱家子孙,将来不见得每个皇帝都能这样。”
    朱载墌心情很复杂,喃喃说道:“父皇千古一帝,儿臣……”
    “所以现在父亲只是对你点透一些东西。”朱厚熜坦率地说道,“父亲这一生,会把大明需要做的恶事做完。到了你手上,你就要记住朕说的为民王道。而如果将来到了民智尽开、皇权是什么人尽皆知、朝堂重臣也都深明他们的权力从何而来时,朱家可以有另一种选择。”
    “……他们的权力,不是皇帝给的吗?”
    “不。”朱厚熜断然摇头,“皇帝,只是天下的掌柜。天下百姓把权力交给皇帝,皇帝帮着安排这么多人,让他们各行其职。终有一天,天下百姓会认识到他们的拥戴才是皇帝权力的来源,官员也会认识到皇帝只是个掌柜,他们大可也得到百姓的支持就能握有权力。到那时,朱家子孙应当记起朕的叮嘱。”
    朱载墌的内心受到冲击,望着他父亲问道:“什么叮嘱?”
    “有舍才有得。若势已至此,舍权而保始终为民的慈悲之心,仍不失超然的象征之位。”
    “……始终为民的慈悲之心……”
    朱载墌若有所思。
    朱厚熜点了点头:“太祖本就是最穷苦的寻常百姓,朱家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明白吗?”
    “儿臣会记住的。”
    “那也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了。”朱厚熜又放松起来,“在那之前,却怕天命仍在朱家之时,最大的祸患却只是朱家人自己的权欲。君临天下,生杀予夺,何其快哉?做昏君易,做明君难,既难且苦。”
    说罢,他沉默了下来。
    他的快乐来源于改造大明、改变历史的那种宽慰,但这么多年,他确实是个社畜。
    有时候,压力很大,那种使命感和肩负重任的感觉,恐怕只有他这个记忆里有沉重苦难DNA的人才能持续找到动力。
    但是……
    “人人都有怠惰之心,都有享乐之心。”朱厚熜看着儿子,“朕只盼从你开始,如果自己不肯吃那么多苦,能有一个更好的重臣选拔制度。而哪怕只是一个资质寻常的、有怠惰享乐之心的皇帝,若能轻松把几件事做好始终能得民心,那倒就能始终为后世子孙留下更多可能。”
    “哪几件事?”
    “民生几大事。”朱厚熜很明确地说道,“赈灾,养济院,医养院。在百姓最需要的时候,让他们看到皇帝的人。而后,就是中小学,让百姓能看到后代的希望。这几件事,就是你将来,你的儿子孙子,拿着父亲打下的皇明资产局能挣来钱这个基础,该花到的地方。要在这几个位置,安排真正得力的人。”
    “儿臣记住了。”
    “父亲还没老,你还有很多时间去领悟。”
    朱厚熜站了起来:“张居正童年虽苦,后来却一飞冲天了。民间如何,你是该自己去看看的。今年万寿节后,朕会安排一下,你去各地走一走。”
    “父皇,儿臣……”
    “让张居正和戚继光陪着你。安全上,你无需担心。”
    朱厚熜开始安排这些了,他的言传身教,还不够。
    将来的大明,只有君臣都必须保有某些理想信念,才能在一些大原则上保持一致。
    那些东西,是不能包装得花团锦簇云里雾里的,不如掰开来说细了、说明了。
    刨江山根基,也就是刨这些统治阶层共同的根基。
    昏君自然会有,奸臣也会有。
    哪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绝的,大家都得认可。
    朱厚熜那么耐心地给群臣讲课、给太子上课,就是一个想统一思想理念的过程。
    小团体、小山头永远都会有,但在此之上,大明必须有一个大圈,一个真正有共同理念的组织。
    都说大明亡于党争,朱厚熜要尝试着迈出新的一步。
    何妨把党字也明说?

本文网址:http://www.66shuku.com/xs/3/3926/2226387.html,手机请浏览:m.66shuku.com/book/3926/ 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