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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谁不想要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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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8章谁不想要功劳?
    热闹了一晚上的衡阳城内外平静了下来。
    谁都不是铁打的,朝廷大军也需要休息一下,甚至想象中城东或城北的轮攻也没有到来。
    炮火未响,蒲子通就真的睡着了,而他的亲兵也没有喊他。
    严春生在思考:昨夜难道不是好时机?
    他明明放了几炮,用声音传递了信号。
    夜里多混乱,只要东面王师来了,如今扮做匪寇混入衡阳城的司聪手下和其他锦衣卫湖广行走们就能忽然爆发,让城东陷入混乱。
    蔡甲去王府保护好睿王母子,自己再带人去生擒蒲子通,又开了城东城门,这衡阳城还能不破?
    事情没按自己想象地去发展,严春生也只好等下去。
    湘水以东的大营里,马永已经见过了顾仕隆。
    刚刚抵达湖广来到这里的新任湖广总督姚镆也在,他在西北边镇呆过,此时很肯定地说道:“蒲子通不比唐培宇。观詹华璧从常德远道投他,便知此次谋逆,蒲子通才是更为坚决之人。观其在衡阳准备之足,麾下将士也非长沙卫可比。就算蒲子通身死,衡阳守军不见得便会溃散。如此一来,反倒会令城中内应无法得手,反而还害了睿王母子性命。”
    顾仕隆皱着眉:“督台的意思是,要继续疲惫敌军,先瓦解其士气?”
    “定要让城中先有乱象,锦衣卫内应方能一举建功。”
    “然骆指挥传信来,那严春生以暗语传出消息来,他已经是逆军右军都督,城东守将。”
    姚镆摇着头:“衡阳城中谋逆之心甚坚的敌军也不少于五千,壮勇更多。严春生信得过的才有多少人?若蒲子通另有后手,一旦严春生露出异状就除掉他,那就难办了。先有唐培宇再有但昭年,不能赌蒲子通愚蠢!”
    他随即对顾仕隆行了一礼:“顾侯,本督并非要指手画脚,只是哪怕将来要把城中叛军赶往赣闽交界处,也不可一次放出如此多叛军。一来要等南面先攻陷诸城、坚壁清野,减少叛军沿路逃窜劫掠带来的损失;二来,如今诸军将士,难道白来一趟,无有战功可拿,此战功劳尽归于锦衣卫及京营选锋?”
    顾仕隆这下是真的理解了。
    只能说,姚镆这样的人,考虑的东西不一样,不只是这一战本身。
    他想了想自己领来的湖广诸卫。
    战长沙,功劳主要是神机营选锋和锦衣卫立下的。
    攻衡山,也是锦衣卫策反了唐培宇,让他的背刺成为衡山城破关键一手。朝廷大军虽然有功,但真的不够。
    克衡阳,如果又是五军营和广西兵拿下桂阳州,骆安策反但昭年拿下了水口山合围南面,严春生救了睿王母子、开了城门,叙功之时,朝廷已经调度的这么多大军能分多少功劳?
    战后的问题才是让朝廷更头疼的问题,而文臣也好武臣也好,对于如此给力的锦衣卫不会有更多忌惮吗?
    最终方向不会变,但是朝廷大军也得有足够战功拿。
    姚镆最后更是说了一句让顾仕隆内心也颇为认同的话:“顾侯,你既知陛下有练兵之意,便需明白,不历血火,湖广兵也好,广西兵也好,将来都称不上能战之兵。将来赣闽交界处以剿代练,可轮不到此次已经建功的你们了。”
    顾仕隆点了点头:“督台言之有理,我明白了。”
    说罢他看向了马永:“马兄远道而来,还盼广东水师再立新功。接下来,本侯先分兵六千,攻下城北烝水之阴,逼近衡阳城!”
    马永眼中精光一闪:“末将领命!”
    ……
    衡阳之战在这天入夜后进入新的阶段,蒲子通果然迎来了城西、城北两个方向的主攻。
    而且是真的血战。
    严春生只能先按兵不动,因为事先约定好的,就是他在哪个方向发出信号,便等大军从哪个方向逼近之后再动手。
    之前,他已经在城东发出信号了。
    但现在,朝廷大军主要从城北城西两个方向发起进攻。
    时间已经进入十一月,这一天,蔡甲过来时跟他说道:“顾侯已经攻下了城北岸边和北城守军对峙,现在要先拔掉石头咀这个钉子。有嗓门大的到阵前辱骂蒲子通,说蒲氏余孽诏安吴家在临清城外运河之上刺驾未果,陛下已诏令各地尽灭蒲氏诸族。蒲子通所谓奉天讨逆为假,心怀怨恨、谋朝篡位为真。”
    他压低着声音说道:“严哥,蒲子通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除了睿王母子?”
    他们费这么大的劲,不就是为了保护睿王母子吗?
    蒲子通举事之初,蔡甲等一共六个潜在衡阳城中的锦衣卫既没能力保护住他们带走,也没接到这样的命令。
    在陛下的这盘大棋里,也许睿王本来就是饵,明晃晃的重兵保护还怎么钓出敢谋逆之人?
    蔡甲他们并不清楚蒲子通已经狂妄到什么程度,也没有胆量去揣度皇帝的狠辣用意。
    但他知道,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营救出睿王母子。
    那样一来,蒲子通等人所谓“奉天讨逆”的理由就不复存在。如果还不降,那就是他自己想谋朝篡位,又或者甘愿为匪。
    现在蒲子通举事,他九族之外的蒲氏同支都跳出来刺驾,这到底是蒲氏忠于朱明正统,还是他们对于太祖当年诛了泉州蒲氏怀恨百余年?
    蒲子通如果干脆干掉了睿王母子,那严春生和蔡甲的任务就失败了。
    严春生摇了摇头:“不会!蒲子通的威望不够,睿王才是叛军能坚持下去、等待变数的关键,我们等下去便是。”
    在之前,二哥何全安已经跟他剖析过很多了。
    这可不是人心涣散的乱世,当前造反,无非是看陛下推行新法让士绅有不甘,又遇到大旱灾情罢了。
    可若想造反成功,朱明遗泽还是在的,天下人心未失。
    哪怕蒲子通死了,只要还有人不肯降,他都得保着睿王。
    严春生决定等下去,衡阳已成孤城,有自己这个内应在,破城是不难的,所以朝廷大军的意志比蒲子通想象的要坚定得多。
    他想坚守下去,等到大明其他地方的异动,骆指挥也说了,蒲子通想多了。
    陛下要南巡是为了什么?
    城西,朱麒深为认同姚镆的见解。
    他需要功劳。
    让他就在城西以那么低的效率炮轰作势,他并不甘心。
    在大明,功劳主要是首级,是敌将,是陷阵、破城。
    眼下带来的兵虽然不多,但广西兵想要功劳,九溪卫也想要功劳。
    在城北,顾仕隆见证着因为湖广三卫的反叛、其余诸卫将领的红眼。他们有的担心朝廷下一步对湖广卫所清算带来的麻烦,有的想抓住这个建功的机会。
    不管是哪一种,都需要功劳,或者避祸,或者往上爬。
    而在城南,骆安已经想通了。
    他对但昭年说道:“你叛而后降,将来最后的去处也就是在我锦衣卫。”
    说罢看向了何全安:“伱做得已经足够了,接下来,就等他们建功,我们赶好这群羊便是。”
    骆安在这一次平叛中虽然敢于冲到前线,但他也见识到了原本锦衣卫中藏着的龙、卧着的虎。
    等这次回京之后,他准备激流勇退请辞了。
    骆安清楚自己的斤两,锦衣卫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他恋栈不去堵着那么多龙虎的路,不利于皇帝继续掌控着这支强悍的力量。
    每个人都是想往上爬的,王佐想,何全安想,严春生也一样想。
    平叛啊,好大的功劳。人人都能得一点,陛下才有更多的忠臣。
    现在,朱厚熜已经在接近淮安。
    这是南直隶的地盘,就像在山东时一样,南直隶四品以上的绝大多数官员,已经奉命来到了淮安准备迎驾。
    但南京守备郭勋和协同守备宋良臣不用来。
    南京镇守太监张锦也不用来,他正在嘉定,在以工部尚书衔致仕的龚弘家里。
    龚弘接了旨,跪在地上抬头看张锦。
    现在,前任司礼监掌印代表的是皇帝。
    旨意宣完,就是代皇帝问话。
    “朕问你,在河道衙门三年多,你贪了多少?朕要清查天下水患水利,你为何急忙请辞了?”
    龚弘已经七十四,须发皆白。
    致仕三年来,他却越养越显得面色红润。
    此时,他的脸色仍旧是红润的,并没有因为皇帝问话用词的严厉和这两个问题中蕴含的杀机而心慌、脸色惨白。
    “臣惭愧,这两河,臣只能修成这样。”龚弘缓缓回答,“臣历任兖州知府、浙江右参政、湖广左布政、总理河道,官声如何,清廉与否,俱可查证。臣请致仕,只因已到古稀之年,老迈不宜任事。”
    张锦是跟龚弘打过交道的,毕竟正德年间,他张锦就已经在司礼监办事,而龚弘是一方大员。
    现在皇帝专门遣他问话,龚弘回答得一脸问心无愧。
    “徽州知府是你在湖广取中的得意门生。宋良臣去了徽州,那人丁丝绢税,你龚弘写那封信,是因为朕杖毙了你那叩阙的孙子龚世美吗?”
    龚弘仍旧一脸平静无波:“孩子狂悖,不明世事。陛下降雷霆之怒,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楚知府向臣请教,臣也只是以一生为官所得,略陈己见罢了。”
    张锦点了点头:“龚尚书的答话,咱家会具实禀告。”
    龚弘默默地起身,接了旨意。
    张锦说道:“这便请龚尚书启程去淮安吧,陛下自凤阳、泗州回淮安后,再行召问。”
    龚弘看了看他带来的南京刑部郎中,将旨意交给儿子之后就对张锦说道:“张公公,请。”
    他的儿子目露担忧,龚弘却坦然随着张锦出了门。
    张锦一直看着他,而后边走边说:“龚尚书,山东都指挥使都在陛下面前供认了,每年孝敬河道衙门三千两银子。”
    龚弘站在了张锦带来的马车前微微笑了笑:“张公公之忠心,我知道。我有罪无罪,有司自会查清,陛下也会明白。”
    说罢拱手行了行礼,在老仆的搀扶下走上了马车的车厢。
    马车在嘉定城穿街过巷往西而去,老百姓只知道秋霞圃的主人、嘉定城的这位大官又被请走了,猜测着莫非他要再度出仕?
    但更有分量的人物们都知道来的是此前的司礼监掌印,一同来的还有南京刑部的人。
    从成化年间到正德十六年,他没在致仕前做到实职尚书、未入台阁,但龚弘任官多方,门生故旧也许更多。
    他不是从翰林院出身、一直在京里升官的清流。
    他就像他任职过的河道总督一样,是一个浊得不能再浊的浊流。
    岁月和一生阅历在龚弘脸上留下的,既有眼神里的看透世事,也有表情上的云淡风轻。
    此时,朱厚熜刚刚抵达淮安府城。
    淮安府位于黄河、淮河、运河的交汇之处,比临清的咽喉属性还要强。
    在它的西北面,是几乎并行、在城西北清江浦汇合的黄河、运河。在东面,是汇入了黄河之水后流向大海的淮河。在西南侧,是紧邻泗州大明朱家祖陵的洪泽湖。
    由于独特的地势,淮安城是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打造的。旧城、新城、夹城共同构成了坚牢高峻、易守难攻的淮安城。而在淮安府,则有淮安、大河两卫,还有大量的漕兵。
    总督漕运部院在这里,漕军也以这里为中心。
    此外,这里也有仅仅逊色于临清仓和徐州仓一点,每年起运一百五十万石来自江西、湖广、浙江等诸地粮食的淮安仓。
    有大明最大、厂区绵延二十余里、管理着近万工匠牙役和商人的清江督造船厂。
    自然也有淮安钞关。
    但淮安的人口远没有临清城多。
    因为城内住不下,而城外……时常会有水患。
    朱厚熜没入城。
    护驾大军驻扎于清江浦以南、隔河相望的捍淮堰旁。
    旁边,就是浩如烟淼的洪泽湖。
    隔湖相望,洪泽湖的西边,便是位于泗州城北的大明祖陵。
    朱厚熜站在这捍淮堰上,李鐩在旁边讲解:“相传这捍淮堰乃是汉末广陵郡太守陈登所筑,堰长三十余里。昔年司马懿为灭吴,曾在此屯田蓄粮,这捍淮堰又不断固筑。”
    他知道皇帝还关心着什么事,因此凝重地说道:“黄河夺淮入海多年,泥沙不断淤积,这洪泽湖已高悬,捍淮堰乃重中之重。此堰若失,淮扬不存,运河断决!”
    朱厚熜点了点头:“谁也不敢拿这里开玩笑,朕知道。回去吧,蒋冕他们也到了。”
    是的,尽管水患很多,但谁也不敢拿这里开玩笑。
    因为不远处就是大明祖陵。
    淹了大明祖陵,谁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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