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巴别塔

    缺乏制空能力的柯林拿现在的强尼毫无办法。
    他已经在街道上奔走了足足两分钟，眼睁睁看着那辆异化后的阿帕奇大开杀戒，作为全球影视工业基地的好徕坞，就这样慢慢走向灭亡。
    街道上一片混乱，民众尖叫声不断，因建筑物垮塌，残骸压住道路,也导致交通瘫痪，防空警报和汽车鸣笛像地狱般折磨着人的耳膜。
    而恶劣无比的天候使得这一切更显绝望。
    因为这里地段的重要性，已经有国民警卫队的重兵防守，但他们这些人何曾预想过这种局面，敌人是无法用常识去考虑的怪胎，这种夸张的单兵作战力量,根本就是……无敌的。
    柯林依旧保持着战意,他明白,力量始终是有限的，不管强尼再怎么强大，但终有枯竭的时候，何况是他那样的巨量消耗，那种程度释放力量，并且还连绵不断，就算是作战目录中的至极强者，但也该有个限度。
    他也操纵过载具，深知其恐怖的消耗，比身体爆碎恢复还来得更猛。
    因为通讯终端已经遗落，现在也根本无法和李斯特联系。
    尽管只是尝试，他告知了自己十一科成员的身份，向街上忙活着的大兵询问是否有防空武器。
    但接连问了好几个,答案都是否定，就在柯林快要放弃时。
    军方也并非全部是吃干饭的，一辆大型迷彩军用卡车，拉着两台……
    六联装防空高射炮向着柯林开了过来。
    但这只是次要力量。
    与此同时还有着几辆装载雷达自瞄的军事级防空火炮履带车。
    但后者对柯林来说无用。
    他直接跳上了那辆搭载六联装高射炮的卡车,无论是粗犷的外形,还是那夸张的口径一记六根枪管，都已经让柯林折服。
    这玩意儿……
    绝对有用。
    “你是什么人？”
    几个大兵惶恐的拿枪指着他，其中一个深知时局特殊，已经开火，几发子弹精准打穿了柯林的脑袋。
    柯林太阳穴汩汩流着血，但现在他没工夫理会这些皮外伤。
    “我是十一科探员。”
    他随便说着。
    见到这种状况几个大兵都是一愣，这他妈都还能说话，脑袋打穿都没有感觉似的，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感染者？
    说罢。
    即使柯林不知道怎么使用高射炮，但他找得到开关拉栓，这玩意儿似乎需要多人操作，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随着机炮上几根尖刺插入柯林的臂膀采集着血液。
    血红色的筋脉管网蔓延了整个高射炮，口径变得更大，造型更加夸张，管口处蒸腾着哭嚎的血红业火，柯林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异象。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不是异象，而是像紫罗兰说的一样,更像是魔法一类的事物。
    “你妈的……”
    力大无穷的柯林一人就能转动高射炮的方向,长时间鏖战使得他也动了怒气。
    之所以这种老式玩意儿有六根炮管,就是因为考虑到精准性，一定程度上要靠密集的发射来蒙。
    柯林扳开拉栓，用层叠的铁圈瞄具瞄准着上空的阿帕奇直升机，只见六根炮管飚溅着狂暴的血浆。
    砰砰砰……
    威力无穷的连射炮弹六管齐发，在空中划过的轨迹流溢着血火，高速发射着的炮管滚烫，浓烟鲜血不停飚溅，一秒三四十发，每一炮的威力都足以干烂一座房屋，速射的连续火光映照着整个街区。
    只可惜精准度太低，十秒过去仍然没有命中哪怕一发，但对柯林来说这不是问题，他可以将自身血肉用来填补弹药，将射速提高到了一秒八十发，六根炮管爆发出狂乱的哭嚎轰鸣，要将人的耳膜都为之刮破，那些大兵纷纷撤了出去，不想受到波及。
    柯林也彻底发着疯，瞄具瞄着阿帕奇，以他的巨力快速旋转着高射炮，山洪暴发一般的倾泻着弹药。
    终于。
    砰砰砰砰……
    上百发炮弹同时轰击在那辆阿帕奇上，那恐怖的爆炸足以摧毁一栋建筑，在加持了力量的炮弹之下，空中闪烁出目眩的强光，爆炸的焰火点燃整个夜空。
    直升机螺旋桨瞬间摧毁，尾翼舱室也尽数化为焦炭，冒着黑烟，从空中坠落而下。
    即使是柯林。
    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消耗，无论之前的汽车追逐，还是刚才那通要把身体都给抽干似的压榨。
    他力量已经消耗了大半，大口喘着气，再接着下去，自己真的会死。
    柯林也深知感染者生命的顽强，就算是强尼跟着飞机坠毁，也不一定会死，那可是作战目录上的人员，而且相当靠前。
    或许是在建筑物上九十度开车让柯林破除了一种心理上的桎梏，他离开军用卡车，将力量汇聚在双腿上，快速蹬踏着，竟然跳到了一栋建筑物上，垂直的奔跑行走，视地心引力如无物。
    以他的速度，很快就抵达了楼顶，然后再凭借其无与伦比甚至摧毁胫骨的弹跳力，在城市建筑群中跳跃着。
    每蹬踏一步地面都爆出一个巨坑，落下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追随着那辆坠毁的直升机，要过去将强尼斩尽杀绝。
    ……
    ……
    ……
    暴雨如注，串成连绵细线的雨幕从天际倒灌而下。
    依旧浇不灭直升残骸燃烧着的烈焰。
    咳咳咳……
    浑身烧成焦炭的强尼猛烈咳嗽着，如垂死之人一般，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他皮肤上没有一块好肉，全是血肉模糊，唯有那蔓延到脸上的蝎子刺青还栩栩如生。
    砰……
    一脚踢开直升机舱门，他一瘸一拐，步态踉跄的从里面走出来。
    刚出来就摔了一跤。
    因为脚下全是被暴雨淋湿的稀泥，肮脏的泥水糊得衣服和脸上到处都是，他艰难的爬起身来，深嘶了一口气。
    过于狂暴的事情发展，使得那致幻物的威力渐渐消弭，头脑开始清醒过来，再也没有电台，再没有丧尸，再也没有狞笑着的人。
    “这是哪里？”
    黑云滚滚，闪烁着电光，闷雷声不断，这汹涌的大雨淋在他身上，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恍然，竟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入眼一片荒凉，全是稀泥和水洼的平地，还有着十几栋未竣工的高楼建筑，伴随着萧瑟的风雨，显得有些悲戚。
    他甩了甩脑袋，身体无比的虚弱，自己似乎干了一件大事，他记不太清了，不过力量已经不足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已经濒临枯竭了。
    但是，太爽了，他感到现在自己已经完全过瘾，生不出任何欲望。
    只记得十一科的探员在追自己，车辆，空中搏斗，直升机，激烈无比。
    危险还没有结束么。
    他神色彻底冷峻下来，看到了一座上百米高的塔式起重机，也就是所谓的塔吊，这真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Wue……
    强尼呕吐出一滩鲜血，时间已经不多了，自己得尽快解决那傻逼脸，对，自己记得那张脸。
    他一瘸一拐的向塔吊走去，每走一步都深陷稀泥，膝盖以下的位置已经尽数被泥土覆盖。
    就在靠近塔吊，要攀登安全梯的一瞬。
    一种强烈到悸动灵魂的汹涌既视感，完全占据了脑海。
    他见过这一幕！
    狂风，暴雨，荒凉的工地，闪烁着红绿信号灯的高塔，是的，如巴别塔一样注定引来天罚的高塔。
    他见过。
    在那些梦中。
    在自己拥有领域时，刹那间突破3的桎梏时，他见过。
    “这样么……”
    “竟然是这样。”
    刹那间无边无际的惶恐彻底占据了他的内心，但又在几秒之后被恐怖的心智完全压下，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一样。
    霎时间想要给自己在南美的飞车党打去一通电话，可那些东西早在数之不尽的爆炸中焚毁殆尽了。
    “果真如此……”
    强尼顿了一会儿，慢慢走向安全梯，随后……
    他开始攀登那塔吊，如同命运揭示的一样，谁也无法抵抗命运，甚至是神。
    神也无法抵抗那种缠绕着无尽恐怖，那深渊尽头的终极命运。
    在他攀爬到第二个安全台，足足登上了十多米时。
    柯林追到了这里，发现了那直升机残骸，邪眼的领域展开，映射出无尽血光，发现了在攀登塔吊的强尼。
    他也不敢继续妄用力量，在这之前已经消耗太多，而现在的自己无法时间回溯，力量也近乎枯竭，必须步步为营。
    柯林就那样以普通肉身顶着大雨奔跑着，双腿陷入泥浆，来到了塔吊下方，也开始攀登铁梯。
    强尼再度呕出一滩血，他知道，不能胡乱消耗力量，哪怕是用来恢复伤势，必须全部积攒着，用于最终的死斗。
    而下方，那纵火犯已经追上来了。
    那是一张毫无感情溅着血滴的冰冷面孔，伤疤狰狞无比，而那凛冬所至的目光，如同死人中的死人。
    强尼加快速度攀爬着安全梯，不时传来吱呀晃动的声响。
    “你没有感到罪恶么。”
    “柯林。”
    他试图干扰柯林的心智。
    “尽管你假仁假义的为十一科做事。”
    “死在你手下的人。”
    “是我手上的好几倍。”
    “至少我杀的都是些正常人，而你烧死的，都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可怜人。”
    强尼继续加快着攀登的速度，将异象加持在身体上，伤势瞬间恢复，他必须要在柯林之前抵达塔吊的驾驶舱。
    柯林一言不发。
    自科恩以后，那潜入伊娃家中的女人以后，还有那些在巡逻中被自己枪杀的感染者。
    自从这些以后。
    那场烈火，又成了柯林新的梦魇。
    柯林并不回话，面无表情，不断的给自己下达心理暗示。
    社会只是以一种精神概念存在，真实世界只有个体存在。
    那只是必要的。
    如同宿命一般。
    不可忤逆，沦陷在其中只不过是愚人的自扰，可笑到极致。
    “你这虚伪的人。”
    “我的同类！”
    强尼彻底施展开来，极速攀登着安全梯，灵活无比，每一次都跳上几米，反复登上安全台。
    而柯林也意识到加快速度，极速追逐着他。
    但还是晚了一步。
    强尼已经赶到了驾驶舱，白色管网疯魔的蔓延向起重机杠杆，几十米长的钢铁杠杆在雨夜中燃烧着妖异的白色大火。
    在催动力量时，濒临枯竭的强尼再次呕吐出一滩血，但眸子中闪烁着狠辣，那根杠杆增生着旋转滚动的巨大锯齿，然后再以根本不匹配它硕大体型的敏捷朝着通道内的柯林划去，巨大的吱呀声带着无匹的压迫力，齿轮旋转的气流扰乱天空，飓风大作，雨珠挥洒，摧枯拉朽。
    尽管这样会让整个塔吊本身损毁倒塌，但强尼已经一切都不关心了，只想着怎么把柯林宰掉，其它的，怎样都无所谓。
    然而。
    不只是强尼会使用战车。
    柯林握住身边的一根钢管，向其中注入力量，蔓延着血管，烧蚀着业火，增加通道所有钢管的坚硬度，同时也施展出死神的异象，成千上万的铁丝刀卷将其缠绕包裹，提供着臻至极致的防御性。
    哐哐哐……
    响彻天际的金铁交鸣震耳发聩。
    当那夸张的“塔吊电锯”切割而来时，刮擦出的迸溅火花如同瀑布向四周奔涌，顷刻间将这片雨夜的天空映为极昼。
    但。
    稍纵即逝。
    强尼的力量已经无法支撑这么巨大的消耗，他狂呕出一滩血，里面还有着他的内脏碎块，他彻底虚脱，从塔吊驾驶舱掉了下来。
    砰响一声。
    脑袋磕在铁上，血流不止，他坠落在了倒数第二层，百米高空的安全台上。
    狂风呼啸，瓢泼大雨从天幕倾泻，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恍惚。
    强尼身体痉挛的瘫躺在地，再也没有余力站起来。
    而柯林也走到了他身边，毫无感情的盯着他。
    就正如他所说的一样。
    无论是怎样的狂人。
    在血淋淋扯下他的面具后。
    也只是肉体凡胎。
    “啊……”
    “我见过，我见过这幅光景。”
    “在梦中。”
    “还有你，你这张纵火犯的脸。”
    强尼已经气若游丝，声音有些微弱，他终于发觉过来，并不是通缉令，而是早已见过这面目的幻影，在那若即若离的恍惚梦中。
    “你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柯林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SCT，为什么渴望摧毁文明。
    强尼狞笑起来，可却牵动伤口，使得他只能露出抽搐的微笑，带着某种意义不明的沦陷。
    “为什么……”
    “仅仅是可以而已。”
    “我可以做，就做了。”
    “有些人，什么都不想要。”
    “只是想看着这个世界燃烧。”
    “这就是SCT。”
    “你是无法战胜SCT的，那是不可能的，那些排名在我之上的人，还有峰会，你无法抗衡，那终极的恐怖。”
    强尼知道，自己迎来了……
    命定之死。
    “还有什么遗言么。”
    柯林知道从这些疯人嘴中什么也问不出。
    强尼看着满是黑云没有丝毫星辰的天幕，任何表情都没有了，只是沦陷的看着。
    “我觉得。”
    “好人能睡得更好。”
    “而坏人则能够充分享受醒着的时间。”
    “而现在，没人比我睡得更好了。”
    他这样说着。
    “就这些么。”
    柯林口吻平静。
    强尼深吸一口气，动用身体最后的力气，颤抖的伸起手，五指痉挛着，压榨最后一丝力量，然后对着柯林。
    竖起一个中指。
    砰！
    他的脑袋被柯林一脚踩爆成浆糊。
    强尼。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