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高楼

    灰霾的天空如注射药物的性工作者一样绝望，滚滚阴云遮掩天幕，暴雨将来，寒风大作。
    400米高的宏伟建筑。
    其天台足以俯视整个城区。
    也因这惊人的高度，狂风大作，耳边充斥着不绝的呼啸。
    然而在这样危险的情景下，有人立于天台边缘，疾风吹动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似乎随时会掉落下去。
    如此危情，他烧伤的面孔却不带任何表情波动，只是把一个女性职员挡在自己身前，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金融从业者，精致的眼妆已经哭化，微弱的哽咽声在冷冽的疾风中消逝。
    “别再靠近了，我会杀死这个女人。”
    科恩的手散发着恐怖的高压热风，只要他想，就能将这个女人推下高楼，也可以是将她融化。
    尤金在与科恩对峙，枪械瞄具已经对准科恩，但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当柯林破开消防门到达时，一切如他所料。
    被逼入绝境的科恩，选择了最卑鄙的手段，挟持了一个普通人，作为人质。
    但柯林和尤金都不是谈判专家，并不知道怎么开口。
    白昼生电。
    游离雷光回荡翻涌于阴云上，骤然，连绵暴雨歇斯底里粉碎爆裂在城市中，砸出支离破碎却酣畅淋漓的狂响。
    良久的沉默以及糟糕的天候,使得女人质的恐惧更深,双腿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柯林没预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你不是军人么？你曾经为自由联盟作战，看看你现在，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柯林大声呼喊着，他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试图用科恩军人的身份激起他尚存的荣誉感。
    科恩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随之攥紧成拳头。
    尤金放下了枪械，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柯林身上。
    “自由联盟……”科恩一字一顿的说着，声音越发阴冷，“自由联盟背叛了我们，那些政客根本没有兑现任何承诺，没有扶持金，也没有安排任何工作，报纸把我们比作杀人机器，强奸犯，家人也会因这个身份而感到不耻。我一直都错了，我们只会打仗，我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他的声音穿透过重重雨幕，掐着人质的手更加用力,勒出了一道恐怖血痕，溢出猩红的鲜血。
    尤金深吸一口气,没想到柯林的话起了反作用，她有些焦急，再这样下去人质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利。
    她不忍心就这样让一个女孩毙命，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相当稚嫩，比自己还年轻，只是一个实习生。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人质。”
    柯林明白，这个男人经历的事过于悲剧，恐怕已经没什么可以撼动他的内心了，只有谈条件。
    “我要你炸掉这座大楼，你会同意么？”
    科恩开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条件。
    “你知道这不可能，你已经杀掉了很多人，你心底也明白这件事不会善了，你也是潜渊症患者，和SCT共事，一定知道一些内幕情报，只要你提供线索，我們会考虑宽容处理，只要情报足够重要，并不排除你活下来的可能性。”
    虽然柯林并不能决定这些事，但现在只能这样说。
    “你如果直接把我和人质一起杀掉，我还会对你们的对策局保留一丝敬意。”
    “现在看来，你们也不过是利益的鹰犬，我犯下的罪，至少可以把我绞死十次。”
    “你们也根本没有对律法的尊重，因为你们是律法的制定者。”
    “就像强者必定会统治弱者一样，聪明人必定会愚弄蠢笨的人。”
    “都是阴谋，这全部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全是阴谋。”
    科恩神情扭曲，面目已近癫狂。
    雷声大作，失控的局面和错乱的话语，使得柯林二人更加紧张，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从最开始格蕾发来的消息，科恩和狄狛接触过，一定是狄狛对他说了什么让他性情大变。
    “不管狄狛告诉你了什么，他只是在利用你，你和他们，和SCT不是一路人。”
    直至如今，柯林才发现那天在便利店遇到的人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家伙。
    “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狄狛只是一条疯狗，一个怪胎。”
    “我们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但他说的话是正确的。”
    “这是一种驯化，一种隐形的驯化。”
    “我是不会认同你们的。”
    “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否则我就杀掉她。”
    科恩突然暴起，将女孩拎起来提至半空，悬在天台之外，400米的高度所产生的恐惧威压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从这个高度往下看去，哪怕那些所谓七八十米左右，所谓的高楼，也不过是盒子般大小的微型物体。
    狂风呼啸，大雨如注，极度的恐惧让女孩发出凄厉的惨叫。
    “放下她，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
    尤金过于焦急，慌不择言。
    “我要你们将我的犯罪信息全部清除，找到我的儿子，我会永远离开北美，再也不会回来，这就是我的最终条件。”
    科恩冰冷说着。
    “没问题，但你先把她放下来好么？”
    尤金只能这样回答。
    就在这时。
    半空中的女孩手机铃声响了。
    尤金二人心弦为之紧绷，很多时候杀人者并不想杀人，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任何惊动都可以导致过激杀人。
    科恩把女孩放了下来，让她安全站在天台上。
    但那铃声实在过于吵闹，科恩犹豫了一下，让她接电话，不过仍然狠狠钳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跑。
    由于距离过远，柯林听不到那边的声音，也不知道电话的内容。
    半分钟后。
    通话结束。
    不知为何。
    突然科恩扶住额头，仿佛是陷入了某种巨大的痛苦之中，步态有些踉跄，他嘴中在呢喃着什么，抓住女孩的手松开。
    几乎是第一时间，女孩向这边奔跑过来，尤金激动无比迎上去将其紧紧抱住，安抚着她。
    虽然柯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实在过于跳脱和费解，但他还是立刻举起冲锋枪，对准科恩。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你们根本不会那样做，你们不会答应我的任何要求，仅仅是一个人质根本做不到这些。”
    “你们永远掌控着一切。”
    “永远。”
    科恩的口吻绝望无比，他的瞳孔已经失去焦距。
    “双手举高，慢慢走过来！”
    柯林发出命令，他手上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探员先生。”
    只见科恩慢慢后退，最后仰身一倒，从天台边缘坠落而下。
    柯林根本没预料到他会这样做，僵在原地。
    “是谁给你打的电话，说了些什么？”
    尤金极其费解。
    “是我的爸爸，我也从事金融行业，他在电视看到中央商务区爆炸案的犯人找到了，是一个叫科恩的人，他很担心我。”
    女孩还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来，带着哭腔。
    柯林站在天台边缘，寻找着科恩落下的位置。
    雨水淋湿他的头发，他无比专注的寻找着科恩的踪影。
    骤然之间，他明白了一切，为了防止科恩逃跑，在来的路上柯林就让警方发布了通缉令。
    消除一切的犯罪信息么？
    他是如此在乎他孩子的看法，而那起新闻报道，信息的扩散，击垮了他最后的信念。
    不。
    可能不只是这样。
    或许只是，还有一名父亲，在等着孩子回去。
    暴雨淋漓。
    由于站的地方太高，是证券交易所的最顶端，柯林从这里试图眺望到科恩的尸体。
    但他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任何飚溅的鲜血，看不到任何破碎的肉体。
    只能看到灰茫茫的，无穷无尽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