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斩太守祭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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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遂军准备撤退了!赵将军张将军已经加速前进,正跟皇甫嵩夹击韩遂。”
    刘备带着主力后队缓缓而行,距离战场还有将近十里地,就听到前面杀声震天,征尘滚滚,探查前军情况的斥候也是络绎不绝往返回报。
    “全军加速,跑起来!不必顾惜体力,追亡逐北,在此一战!”
    刘备也顾不得后队骑术不佳、行进比前军缓慢,严令立刻加速。
    他麾下是能凑出三万匹马的,只不过后军主力这两万人并非骑兵,马匹质量也差,只能骑马赶赶路不能冲刺,算是“骑马步兵”。
    如果是正常的硬战,这些部队不会骑马直接抵达战场,因为那样容易造成混乱,万一退却马匹也容易被敌军缴获。但既然是敌军已经后撤的追击战,那就无所谓了。
    大不了两万人迫近战场后,分出一部分兵力看守战马,其他人结阵冲锋。
    纷纷杂杂花了将近一刻钟,后军主力终于赶到战场。刘备身边的谋士们,诸如李素鲁肃诸葛瑾,也是策马跟随在中军旗阵。
    哪怕是见识过大战的李素,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宏大的场景——沿着渭水河谷平原两岸,漫山遍野都是骑兵突击、混乱绞杀,整个战场两军相加,估计接近二十万人!
    到处都是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援肠而战,惨嗥连天。
    “谁敢说韩遂弱小?跟张举张纯作战时,举纯兵力之和倒是多于韩遂,但不免被我军分割在数处战场、分批各个击破,从未有十余万人囤聚一处。是我先入为主了,看史书上说得轻描淡写、韩遂为皇甫嵩、董卓所破,就没上心。”
    李素心中暗忖,为自己的灯下黑作检讨。
    这也是天下劲敌啊。
    鲁肃和诸葛瑾更是忍不住看得微微瑟瑟发抖。没办法,年纪摆在那儿,鲁肃十八,诸葛瑾十六,军事方面他们终究是没见过大世面的。此战哪怕只是观摩,也能让他们吸收到宝贵的人生经验,对兵凶战危更多几分敬畏。
    难得不用担任主攻力量,还能全程观摩这种大场面。
    甚至连刘备这样打了五年仗的,都会觉得颇有收获。
    稍微看了一会儿,刘备就亲自判断出了形势:“陈仓城东的围营之敌是不是被子龙和于夫罗包围了?我们赶紧全军冲锋围堵,把这部分敌军吃掉!他们南有秦岭,绕城西去之路也已经被皇甫嵩的出城部队堵死,北有渭水,我们正好全歼此敌!”
    原来,如今的陈仓城是建在渭水南岸的,陈仓城正西方向就是从陇山中流出的渭水河谷,南面则是散关道通往汉中,散关道两侧都是秦岭。
    正因为这里是陇山和秦岭的夹角上,西来的叛军想包围陈仓城时,围住城东的那部分部队是最深入敌后的。
    只要陈仓城里的部队敢出来截击,截断陈仓城到散关谷口东侧的秦岭山坡间那段只有几里宽的缓坡,那么围困城东的部队就被切断了退路。
    如果是往常韩遂兵力远胜于皇甫嵩时,韩遂当然不怕这种截断,因为哪怕友军一时被皇甫嵩围了后路,韩遂也有把握再野战中再次前后夹击把皇甫嵩逼退。
    但现在,韩遂的主力因为前天发现刘备援军势大,已经处在分批偷偷撤退的状态。陈仓城东留下断后的这些围城部队,本来就是虚张声势、给主力撤退争取时间的。
    所以,皇甫嵩断他们后路时,韩遂已经不会从南岸来救,最多只会在渭水北岸接应——陈仓的城池在南岸,所以南岸容易堵,北岸开阔堵不了。
    眼看着城东南岸还有两万多叛军断后部队,就这样结结实实被围住了,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靠军中少量的渡船,乃至拆营时拆出来的木料泅渡渭河逃走,甚至是直接游泳游过三四百米宽的渭河!
    刘备见此良机,怎么可能不让赵云和于夫罗迅猛狂攻、后军也全速跟上,把敌军全部赶下渭水淹死!
    渭南战场上汉军五万多,叛军人数只有汉军一半,还有被包围、被友军抛弃的士气惩罚,这还怎么顶得住?
    “后军背水结阵!沿河岸结半圆大阵,为渡船和泅渡的弟兄们争取时间!不能乱!乱了谁都跑不了!”韩随军阵中,一个挥舞着宝剑的将领拼死约束部众,还想有组织有秩序地渡过渭水,而他手下的伤亡却是与时俱增。
    “那是何人?军中大旗打的是李字,韩遂帐下有姓李的大将么?”
    刘备稍微督战了一会儿,就注意到叛军还在试图稳住,不由问道。
    也怪他来得仓促,敌情都还没记清楚。
    不过鲁肃立刻拿出前天军议时,赵云汇报回来的敌军扎营布防简报,排查了一下,禀道:“城东围营叛将有三部,按赵将军打探的消息,姓李的唯有李参李相如——此人原是朝廷任命的陇西郡太守,前年秋天,韩遂杀北宫伯玉后,逼近陇西,李参并未抵抗,就直接从贼了。”
    刘备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李相如啊李相如,身为朝廷太守,居然不战就主动从贼,那就不能赦免了,继续进攻,擒获李参者赏黄金二十金,请陛下节钺斩杀示众!”
    刘备得了皇帝的假节钺特权,凡是比太守低级的官员,如果作战不利虚与委蛇,都是可以处分的。太守一级不能直接斩杀,但这个李参既然是从贼叛变了的,杀了也无妨。
    正好杀一个前任朝廷太守祭钺立威。
    军令穿到前方,部队进攻愈发猛烈。
    但敌军迫于压力,也愈发疯狂奔逃,一时间竟然有好几千人同时在渭水中的船上、木头上,甚至是游泳。
    刘备眼看歼敌全胜没问题,但渡河跑掉的有点多,也有些着急。此战他也希望在皇甫嵩面前露脸、顺带跟董卓暂时搞好关系。
    能白捡的军功干嘛不多捡呢,首级送到雒阳,也好在中枢混一波人望。
    “我军在北岸只有翼德?其余各部来得及渡到北岸堵截么?”刘备忍不住追问。
    鲁肃对后勤和装备调度比较熟,连忙回答:“随军船只多在五丈原大营,今日出战原本没想到要渡河。”
    刘备点点头,看样子只有指望河对岸的张飞给力一点,把刚上岸的敌兵半渡而击杀在滩头。
    张飞虽然只带了五千幽州汉骑,但只要重骑兵以逸待劳冲杀刚刚爬上岸还没列阵的敌军,有多少杀多少。
    刘备的命令通过旗号一阵阵传达,很快传到河对岸的张飞那儿,三四百米宽的渭河两岸,挥舞大旗还是可以看清楚旗语的。
    “大哥有令,一个都不许让南岸渡过来的人上岸,全部给我奋力冲杀!”张飞愈加振奋,精力旺盛地挺着蛇矛亲自沿河岸逡巡猎杀,不一会儿就把原本守岸接应的韩遂军杀散,然后开始无本生意地猎杀那些刚刚渡船和游泳游过来的。
    尤其是那些游泳或者抱着营地木料泅渡的韩遂军士兵,因为渭水的水流冲击,他们渡河时本来就不是在正对岸上岸的,而是会被冲到下游一些。越是游得慢、在河水中待的时间久,就越是被冲到更下游。
    而刘备军在下游,韩遂军在上游,那些游得慢的韩遂军士兵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一上岸就发现面前左右都是张飞的骑兵等着呢,纷纷跪地投降,损失惨重。
    不过韩遂也不傻,在这种状况下被张飞抓了两三千俘虏后,韩遂军终于做出了反应。
    从西边韩遂军主阵大营一侧,分出了足足数万人马,滚滚而来,直奔张飞,试图占据更多的北岸纵深,以接应南岸友军渡河。
    韩遂显然也看出来了:南岸主战场已经是皇甫嵩和刘备的主场,投入再多人也打不过的。但刘备没做好在北岸决战的心理准备。
    这一侧只有张飞的五千骑兵,只要逼退张飞,南岸的残军就还有救,可以渡河逃走。无非是最后阶段被赵云衔尾追杀赶下河有点惨,但总好过让那支偏师全军覆没。
    “张飞休走,金城阎行在此!”韩遂军一员大将,带着足足一万多骑兵,以及更多的后军步兵,全力向张飞杀来。
    “来得好!”张飞从没来过关西,也没听说过阎行的名字。
    这几年跟着刘备征战燕赵之地他也自忖足够见多识广了,连张举张纯麾下那些号称猛将的胡酋,也从未见过能单挑与他形成敌手的,张飞自然是自信满满地迎了上去。
    骑兵对骑兵,两军都是楔形阵法全速对冲,“轰”地一下战到一处。
    “铛~铛~”枪矛相交,张飞与阎行都是浑身一震,手臂微麻。
    他这才重视地仔细观察对手,那阎行也是身高八尺的猛汉,同样有狂野的络腮胡子,如同短密的钢针,铸盔玄甲,浑身气势肃杀,连面目和手臂都可见陈伤旧痕,显然也是历战之躯。
    “凉州军中这等名不见经传的将领,竟也有如此武艺。再来!”张飞被激起了凶性,翻身杀回。
    两军经过了最初的冲击后,死伤过于惨烈,也不约而同改为横阵掠阵,而非针尖对麦芒的正对冲杀,以便随时脱离接触。
    毕竟谁打仗也不是来刻意找死的,骑将要阵前斗将时,往往不约而同会这样约束部队。
    这不算两军罢手只看武将单挑,但也可以事实上起到便于先单挑分胜负的等效效果,只有在两军主将都对自己武艺非常有信心时才容易出现。
    短暂掠阵拼杀之间,张飞和阎行已经往复对冲了六七次、交了足足二十几合。冲过头之后两人也各自斩杀了敌军后队骑兵十余人,张飞看起来略占上风,但始终拿不下阎行。
    张飞有些焦躁,第八次跟阎行对冲时,他觉得已然彻底摸清了阎行的力量与速度、精准度,决定稍微冒险一些。
    “喝啊!”张飞单臂把蛇矛夹在腋下,以求更远的攻击距离和爆发力,另一只手控缰,随时准备捅中对方后猫腰镫里藏身回避。
    没想到阎行也是个懂行的,居然也换手绰枪以求尽可能远的攻击距离、在被敌人捅死之前先捅死对方。
    这已然是有进无退的生死局了,倒不像是东方的骑将单挑,而偏向西方的骑士决斗。
    “死!”张飞蛇矛矢贯而出,而且居然在出手后还能顺势勉强地微调一下刺击的方向,竟连阎行的闪避角度都算到了。
    “除非他弃枪跳马败走,否则死定了!”张飞心中狞笑。
    然而让张飞意想不到的是,阎行居然也不退反进,他的武器比张飞的丈八蛇矛略短一些,但差距也不大,而且这阎行猿臂,手长仅比刘备略短,堪堪弥补了这方面的劣势。
    “他这是想跟我兑命不成!”张飞和阎行都不得不在最后关头,本能地堪堪往旁边微微一让。
    “噗嗤~噗嗤~”
    “呃啊——”
    张飞惊觉自己肋下被枪刃险而又险地划开了一道长但不深的口子,顿时鲜血淋漓,身上玄甲也被崩飞了好几片黑铁鳞。阎行的长枪在划中他后也脱手落地。
    而张飞的蛇矛,则钉在了阎行的肩窝上,两人的兵器原本都是直奔对方心窝捅的,但为了自保都退缩了一些,也就失了准头。
    张飞只是捅中对方肩膀,阎行被大力捅得落马,但居然还不致命,他身边的骑兵疯狂下马救助,挡住了张飞骑兵的冲杀,七手八脚把昏迷了的阎行扛了回去。
    张飞只觉阵阵剧痛晕眩,他的蛇矛也扎在阎行肩膀上被敌军带走了,他只好抄出随身备用的短兵器,一把铜质钉锤,勉力护身,退后养伤。
    阎行军骑兵虽然更众,但主将被张飞挑落昏迷,士气受挫,也不敢追击。
    北岸的争夺陷入了胶着,张飞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岸的主战场,刘备甚为焦急,也顾不得再多求战果了,连忙约束张飞军保存实力为上,不必奋力争夺北岸。
    但与此同时,在让出了北岸的“铁砧”后,刘备对南岸扮演“铁锤”的赵云等人进一步加码了总攻的力度,尽量压缩敌人残军结阵渡河的时间。
    一刻钟后,赵云终于彻底杀穿了南岸残敌的军阵,直接杀到了河岸边,乱军中砍到了李参的大旗,还杀散了旗阵。最后近万名来不及渡河的敌军见主将也已被擒,只得全部投降。
    整个过程中,被堵死、淹死、背后掩杀推进渭水的敌军,也有足足数千人,这一段的渭水沿岸都被暂时染红了。
    大约有七八千敌兵在阎行部的接应下,好歹算是逃到了北岸,跟着韩遂军大部队一起撤走。
    “翼德伤势如何?”刘备也来不及关心俘虏和战利的事儿,连忙派了一条刚刚从降敌手中缴获的船,让人立刻把北岸的张飞接回来。
    亲自确认了张飞只是皮肉和肋骨伤,没有伤到内脏,他这才放心。
    “大哥,我没事,养个把月就好了,没想到那阎行如此悍不畏死,没能堵住敌军渡河。我拿蛇矛也捅在阎行肩窝上,看来得重新打造一把了。”张飞连昏迷都没昏迷,包扎了之后就躺在担架上休息,精神很清醒。
    刘备连连宽慰:“人没事就好,等你伤好了为兄另找名匠寻上等镔铁再打造便是。”
    慰问完张飞,刘备心中也是怒气填胸。他这人心理素质一贯是比较不错的,但谁要是伤他兄弟他就会暴走,于是立刻吩咐赵云把李参押上来。
    李参一边膝行而前一边抱腿求饶:“镇西将军饶命!我愿降,我愿降啊。我本是朝廷命官,我也是太守啊!是韩遂势大、朝廷又不救援我们凉州各郡,我才不得已从贼的啊。”
    刘备气愤地拎着李参的盔甲领子:“休要巧言令色!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在韩遂进攻前就主动投敌的!身为朝廷太守怎可不发一矢而降!为将者当有骨气!
    何况听说你从贼只是为了保住富贵、从贼后还主动帮韩遂劝降他处、招募朝廷兵马从贼,如此劣迹,罪在不赦!”
    说完,刘备把李参往地上重重一丢,两个亲兵立刻把对方重新按住。
    刘备一挥手:“来人呐!请节钺!”
    赵云连忙把军中那把一直供着的黄钺拿了过来。
    假节钺假的钺,就是这种黄钺——按照《三国志》的记载,后世司马懿在渭水跟诸葛亮相持不战时,为了压制部将求战之心,就假模假样上奏请战,结果曹睿派了辛毗来宣旨不许出战,《三国志》上原文写的就是“辛毗毅然仗黄钺,立于营门,言出战者斩”。
    这黄钺本身是紫铜所铸,也就是青铜再加入一些黄金熔炼的合金,硬度比青铜还略高,外面还包金一层,所以看上去是金灿灿的,但实际上黄金太软,杀人所需的硬度全靠里面的紫铜提供。
    “我乃陛下亲授镇西将军、假节钺,今日便假此钺斩你这从贼的陇西太守!子龙,你来行刑,斩!”
    “诺!”赵云应诺之后,当众一斧砍了李参的首级。一股血泉飙射在包裹的黄金上,说不出的诡异。
    “走,我们去见左将军报功!”刘备这才出了一口恶气,约束部队去和皇甫嵩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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