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地铁在轨道上飞速前进，而黄濑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与自己熟悉的，唯一能够讨论这种事情的前辈，发着信息：“……绮子姐。”
    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回复：“诶？凉太？怎么啦？”
    “养一个孩子……是不是很费钱？”
    “啊？”虽然对于他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感到有些错愕，但绮子依然回答了他，“是啊，现在婴幼儿用品的价格越来越贵，唉，要不是结婚之前还有点积蓄，我们家现在恐怕连奶粉钱都要不够了。”
    “那，也一定很累吧？”
    “是啊……不过现在长大了倒也还好，婴儿时期才叫恐怖，不分场合地点的哭闹真的很伤脑筋啊……如果晚上没法哄他睡着的话，自己基本上也没法睡觉了。”
    “果然很辛苦呢……”黄濑沉吟了片刻，然后慎重道：“那，我从现在开始攒钱，应该来得及吧。”
    “……？啊？攒钱？凉太，你要做什么？”
    “绮子姐，”手机那头的少年顿了一下，“我想要个孩子。”
    由于他说话的语气，理所当然的就像是“我想养只猫”，绮子思绪霎时便有些混乱的附和道：“孩子吗？可以啊！孩子很可爱……等等，孩子！！？！？”
    “凉太你……”知道黄濑凉太一向都非常受女生欢迎，也并不避讳和女生一起出去联谊，绮子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顿时握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发抖，“你……你弄大别人的肚子了吗……？”
    绮子曾经是黄濑凉太的经纪人。不过，在结婚生子后，她便辞职在家，成了全职太太。黄濑也因为只是兼职的关系，在出了阿婵的事情后，与原事务所没费什么功夫的解了约，然后经由绮子介绍，在她另一个事务所的朋友手下，继续兼职模特。
    他们现在不再是经纪人和模特的关系，却一直保持着友谊——他将绮子当做姐姐，而绮子也一直将他当做弟弟。
    此刻，绮子几乎立马就开始为他筹算起来，“你不要犯傻啊凉太！你才高一啊！孩子不管怎么说，也太早了一点——你听我的，带那个女生去医院，要是钱不够，我帮你出！”
    “诶？”黄濑凉太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啊，不是的不是的，绮子姐，我没有在外面乱来啦！”
    “就只是……”他坐在地铁上，刚从阿婵家里离开，返回自己的家。此刻回忆起刚才少女的话语，少年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靠在座位上，垂下了眼眸。“我，遇见阿婵了。”
    手机那头，霎时便好半晌没有了回音。
    过了好一会儿，绮子的消息，语气才像是又放了心，又更不放心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传了过来，“……那是好事呀……凉太你，不是一直都在找她吗？”
    “嗯……”黄濑应了一声，在这无人的车厢，他此刻一点也没有作为奇迹的世代，在篮球场上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垂着头，也不过只是个为了心上人而倍感苦恼的普通少年。“她去了诚凛。跟小黑子在一起。”
    绮子顿了半天，才想起“小黑子”是谁——“诶？怎么会！”
    她惊讶了起来，万分不解阿婵的选择。她跟黄濑关系密切，于是连带着也关注着自己疼爱的孩子所加入的社团，对于所谓的奇迹的世代，也略有了解。
    在她看来，那都是些非常优秀的男孩子，如果她再年轻那么十多岁，恐怕也要围着他们嗷嗷尖叫，但阿婵，却选择了那个最没有存在感，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厉害之处的，空气少年？
    不不不，也许就是因为无法在其他人之中做出选择，才选择了黑子哲也，也说不定？
    对于篮球部的正选们与樱井婵之间的暗潮汹涌，绮子也大概了解一些，她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的第二个猜测应该最接近真相，“……是不是你们那时候，把她逼的太急了？”
    “……唔，不知道，也许是吧。”现在再说过去的事情，也无法改变了。对于这样没有意义的回溯，黄濑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他在意的是刚才，少女所说的话，“但是，她问我，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她？！”
    “然后，阿婵跟我说了很多事情。”
    “嗯？”
    “绮子姐。你也知道阿婵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吧？她在乡下被爷爷奶奶养大。她……很怕黑，也很怕孤独……”
    “所以想要个孩子？”
    “确切来说，她想要个能和她生下不会轻易死去的孩子的不会轻易死去的人。”
    “……哈？那是什么意思？”绮子懵了一下，“不会轻易死去……是指强壮？健康？”
    “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吧。”黄濑叹了口气，“阿婵觉得人类很脆弱，如果不是很强的人的话，一下子就会死去了。所以她想寻找强大的，不会轻易死去的人，可以一直陪着她身边，可以跟她一起建立家庭，生下孩子。”
    他仰起头来看着车厢顶部，突然感觉自己知道了当初，阿婵为什么会和赤司在一起——那时候，赤司拿下了第一个全国冠军。那对于阿婵来说，便已经算是足够强大了吧？
    而一开始喜欢紫原，也是因为他显得……不会轻易死去吗？
    原本以为那只是因为她喜欢高大的人，但这样一想的话，她选择跟黑子一起去诚凛，突然也说得通了。
    因为黑子……很难引起别人注意的话，从某一方面来说，那倒也的确是减少了许多意外的危险啊……
    联想起她的身世，以“会不会轻易死去”来挑选喜欢的人，总感觉，实在是有些太过让人怜爱了。
    ……那到底是感到多么孤独和脆弱，才会因为害怕再次失去，而给自己定下了这样的标准……？
    “在知道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后……”黄濑安静的说道：“我突然谅解她了。”
    绮子显然也联想到了与他一样的事情，虽然对于阿婵的想法感到叹息，但她却更关心黄濑的想法：“你要原谅她吗？”
    “这个啊……”黄濑忍不住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我那个时候虽然的确非常生气，可是一看见她真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完全没有办法再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对她生气啊。”
    “我现在啊，正相反，”他笑着说道，“感觉非常开心。”
    “诶？”
    “因为，阿婵对我说了她真正的想法……因为我认真的问她‘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身边’，所以她也认真的回答了我实话。所以我……觉得很高兴。因为这说明她有慎重的考虑我的情绪，没有想要敷衍我的意思，对吧？绮子姐？”
    绮子一边觉得自家凉太大概已经脑子都坏掉了，一边又觉得，他这种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只好附和道：“……对。”
    “所以我啊，决定了。”
    “……嗯？”
    “我决定要跟阿婵生个孩子！”
    “噗？！？！”
    “绮子姐不用担心啦，不会是现在啊。”看着对面的回应，黄濑凉太忍不住笑着回答道，“我的脑子还没有不清楚到那种地步，不过，从现在开始好好攒钱，也许还来得及。”
    他顿了片刻，然后慢慢敛起了笑容，露出了认真的神色：“除此之外——我，想要拿到这次的全国冠军。”
    “虽然在这之前，也不能说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这个想法更加清晰和坚定起来了。”
    “不过，我也知道，绝对不会那么容易……”黄濑想了想自己曾经的队友们如今散落的强队，忍不住露出了有些伤脑筋的神色，“毕竟，敌人之间，有小绿间，小紫原，小青峰，小黑子……还有……”
    赤司……
    “不过，既然小黑子都决定要打败我们了，那么我也决定——要打败他们，这也没什么不行嘛！”
    绮子当然只能无条件的支持说：“是是是，我们家黄濑，当然是最厉害的了！”
    “等我拿到全国冠军的话……”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少年的语气都温软了起来，“她就一定不会再拒绝我了。”
    ……
    而在另一边，阿婵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正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刚刚被修好的灯泡，就突然听见了自己的族人——同时也是她在上一个世界里，获得的第一份生殖细胞所养育出的繁衍计划第一个实验品——的声音。
    【我来了。】
    【咦？】阿婵发出了微微有些惊讶的声音——它被长老们派来协助她的任务，而之前它遗留在上一个世界里处理她脱离世界后的事情。【鸣人那边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吗？】
    【……唉，差不多了。累死人了！】
    慢慢从空气浮现的助手，外形宛若一团金色光球——这就是康斯特族的族人们不加拟态时，最喜欢保持着的模样。
    【人类的想法有时候我实在是搞不懂。】
    它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好一阵，才终于又将话题扯回到阿婵的身上，【说起来，你在这个世界的进展是不是差不多了？长老们那边传来消息说星球那边已经收到了很多份优质的人类生殖细胞，那么，我们要换另一个地方继续了吗】
    【不。】阿婵却摇了摇头，【我在这里，还有几个比较在意的小白菜，所以还想要再多呆一会儿。】
    【？直接采下来不行吗？】
    【……还不到时候。】她继续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泡，安静的回答道，【我还在观察……】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那么就按照你的计划来。】而它只是她的协助者，因此便也并不反对，【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地方吗？】
    协助……
    阿婵顿时思索了起来——如果要说什么事情，是需要帮助的话，果然还是人物资料方面的问题。
    她想了想，觉得紫原，绿间和青峰，都不需要担心什么，只有一个人的变化，会让她有些在意。
    因此阿婵说道：【去观察一下赤司现在的状态吧。】
    【赤司征十郎吗？】康斯特族能以意念交流，因此它很快便从阿婵的记忆中获取到了自己所需要知道的资料，而隐没在了空气之中。【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