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青少年期 人神篇 第五话「信件送达」

    北方大地的最西端。剑之圣地。
    这里听得见充满激昂斗志的吶喊，以及木剑互击的声响。路上的人们大多穿著道服，或是以那为基准的衣服，手上拿著木剑和毛巾。有时，也会有人穿著一身剑士打扮，然而如果会在城里住上一阵，几乎都会替换成便于修行的衣服。
    在这座城镇的最深处。
    在一片雪海之中，有著一座巨大道场。而在入口附近，有名身穿剑士风格打扮的女性伫立此处。
    以黑色为基调，方便行动的套装。而且还穿著剑神流的剑圣被赐予的传统上衣，并披著外套。腰间插著一大一小的双剑，其中一把释放出来的存在感，让人远远看见就可看出是由杰出剑匠打造。
    持有如此佩剑，肯定是剑神流的杰出弟子或是剑王等级的高手。
    这般身姿与她波浪般的深红秀发相辅相成，甚至让人联想起狮子。
    路人要是看到她，想必十之八九都会让路。
    她正是剑王，「狂剑王」艾莉丝·格雷拉特。
    然而她看著自己威风凛凛的穿著，表情却显得一脸不安。
    「嗳，妮娜，这样真的不会奇怪吗？」
    「好啦好啦，完全不奇怪。非常帅气喔。」
    站在红发狮子面前的人是扎著深蓝色头发，穿著道服的女人──妮娜。
    她露出一副听腻的表情回答狮子。
    「不管是谁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都会认为是个出色的剑王大人啦。」
    「可是，鲁迪乌斯说他更喜欢那种轻飘飘的衣服。」
    「我说啊……」
    妮娜用没好气的声音叹了一口气。
    「你的男人看到会不会觉得奇怪什么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啦。」
    「说得也是……」
    「为什么要用那么怜悯的眼神看我？我好歹也和吉诺……不，这件事就算了。」
    妮娜摇摇头，竖起一根指头。
    「再说了，这附近哪有可能卖那种时尚的衣服啊。你以为这里是哪？如果你想穿那种轻飘飘的衣服就去镇上买啦。」
    「说得也是。」
    艾莉丝同意妮娜的话并点了点头。
    然而，这段对话光是今天就已经重复五次之多。
    「更何况你现在就烦恼衣服也无济于事吧。因为不管再怎么赶路，都得花上一个月才能抵达魔法都市夏利亚。」
    「……」
    「比起服装，重要的是见面时要好好保持乾净。要洗个澡，好好梳理头发，擦发油整理……呃，因为有汗臭味的女人肯定会被讨厌。」
    「就算我流汗，鲁迪乌斯也完全不会摆出臭脸。」
    「也对，如果不理解这方面，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对象呢……」
    「他闻到我充满汗水的内衣裤反而会开心喔。」
    「那不是变态吗！」
    听到这句话，艾莉丝稍微板著一张脸回呛：
    「鲁迪乌斯才不是变态，只是有点色而已。」
    「可是你说他会闻你的味道……怎么想都是变态啊！」
    「……」
    听她这么一说，艾莉丝把鼻子靠近自己的上臂，使劲地闻了味道。
    然而，她只闻到刚买的新衣以及肥皂的香味。
    因为她在要启程旅行之前才刚洗过澡。
    「他不是变态。」
    「……算了，刚才是我说得太过头了。」
    两个人在那之后就沉默不语。一股冷风吹过寒冷的天空之下，两人的头发随风飘逸。
    「基列奴好慢啊。」
    「或许是在为了带哪个孩子去而起了争执吧？」
    「有可能。」
    艾莉丝点头同意妮娜所说。
    「……话说起来，我有听说一些你男友的风声喔。」
    「什么样的？」
    「鲁迪乌斯·格雷拉特，听说他的眼睛会飞出来。」
    「鲁迪乌斯的话的确有可能办到！」
    「然后，听说他喜欢胸部小的女生。」
    妮娜说完这句话后望向艾莉丝，艾莉丝也低头看著自己。
    在视线前方，有著与剑士不符的丰满胸部。
    「…………不要紧。」
    说著这句话的艾莉丝脸色有些铁青。
    「然后，我还听说他攻略了传说中的迷宫，消灭了不死身的魔王，和七大列强战得势均力敌喔。」
    「是吗，不愧是鲁迪乌斯。这样才对嘛。」
    艾莉丝的脸上泛起红晕。
    因为她很开心听到鲁迪乌斯和自己一样在努力。
    「是个很惊人的怪物对吧。一般来说根本不会相信。」
    「对吧？」
    艾莉丝昂首挺胸，咧嘴一笑并哼了一声。
    「不过，我也有听说稍微有点奇怪的传闻。」
    「什么样的？」
    「听说鲁迪乌斯·格雷拉特很爱拈花惹草，总是有不同的女人随侍在旁。」
    艾莉丝的笑脸僵住了。
    「我好像还听说他因为自己很强，所以到处肆意妄为……」
    「……」
    「嗳，艾莉丝，虽然只是假设啦……」
    妮娜小声地这样说道：
    「你该不会被他忘了吧？」
    妮娜的左手以高速动作。
    在下一瞬间，伴随著「啪」的一声接住了艾莉丝的拳头。
    「……」
    尽管挡下了拳头，妮娜却无法直视艾莉丝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别开了视线。
    「只是传言啦。」
    艾莉丝收回拳头，双臂环胸。脚张开到与肩同宽，挺起胸膛，瘪著嘴巴。
    接著她抬起下巴，哼了一声把脸别了过去。
    「……」
    「基列奴来了呢。」
    艾莉丝的视线前方有四匹马。而站在马群前方的，是一名兽族女性。
    剑王基列奴·泰德路迪亚。尽管年近四十，她的身躯依旧健壮，正牵著两匹马的缰绳。
    而在她后面牵著马匹的是一名妙龄美女。尽管一身旅行打扮，从那宛如流水一般的秀发，散发出让看到她的人都会被掳获的魅力。
    水王伊佐露缇·克尔埃尔。她牵的那匹马上则是坐著水神列妲·莉亚。
    「久等了。」
    基列奴这样说完，便将装满行李的那匹马的缰绳递给艾莉丝。
    「又吵架了吗？」
    「是妮娜不对。」
    听到艾莉丝翘起嘴这样说道，妮娜耸了耸肩。
    看到眼前这幕，基列奴低喃了一声「是吗」后，微微一笑。
    「哎呀哎呀，加尔小伙子居然没来送行啊。」
    马上传来声音。在场最强的老婆婆注视道场方向，露出不悦的表情。
    「师父，因为剑神大人不胜酒力。」
    「昨晚的酒劲还留著吗？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胡闹……对了，妮娜。现在的话你或许会有胜算喔，去挑战看看如何？」
    马背上的老婆婆这样说著煽动妮娜，但妮娜只是苦笑以对。
    「不，我已经决定要成为剑神的时候，会光明正大地从正面挑战。」
    「你是个坦率的好孩子呢。放心，如果是你，想必在不远的将来就能赢了。加油啊。不过基本上，你该看的或许不是上面，而是下面喔。」
    「下面是吗？无论如何，我会不枉您至今为止的教导，努力精进。」
    妮娜向列妲低头致意后，重新面向伊佐露缇。
    「那么，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直到半路为止都会和艾莉丝一起对吧？」
    「是的。我们会回阿斯拉王国。因为我也确定会以剑术指导的身分被王城聘用。」
    「啊，是这样啊……那我会寂寞呢……」
    妮娜这样说完，伊佐露缇露出温柔的微笑。
    「如果妮娜有机会来阿斯拉王国一趟请过来找我。让我负责带你去镇上观光。」
    「我才不要。像我这样的乡下人就算去了阿斯拉王国那种地方，也只会做些怪事被人嘲笑而已。」
    妮娜边说边搔著鼻子，艾莉丝狠狠哼了一声。
    「哼。要是有人敢笑我们，砍掉就好啦。」
    听到艾莉丝骇人的言论，妮娜这才会意到三个人是什么身分，忍不住笑了出来。
    剑王、水王以及剑圣。要是有人胆敢取笑她们三人，要不是她们望尘莫及的强者，不然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之徒吧。
    「艾莉丝，差不多该出发了。」
    「知道了！」
    听到艾莉丝精神抖擞的回答，伊佐露缇露出苦笑跨上马。
    艾莉丝也同样跨上了自己的马。马被粗鲁地跨上去后，好似很不情愿地扭动了身体，但在艾莉丝拍打它的脖子后，没两下就安分了。
    「大家，保重。」
    妮娜的眼中不知不觉泛出泪珠。
    她回想起自从艾莉丝出现后的这几年来的种种回忆。
    彼此的相遇很不愉快。一开始便受到屈辱，后来更是数次饱尝痛苦的滋味。然而，却也多亏如此，才让妮娜得以化悔恨为力量。自从伊佐露缇来了以后，她那温柔的措辞和建议更是让自己收获良多。要是没有她们两人，想必自己现在依旧和寻常剑圣没什么两样，根本不可能登上名为剑王的舞台。换句话说，要是没有她们两人的话……
    「嗨～这里有您的信，麻烦签收。」
    此时，现场响起了轻浮的声音。
    感动的瞬间遭到粉碎，妮娜略带烦躁，但还是朝向声音的地方望去。
    在那里站著一名身穿厚重防寒用具，看似轻浮的男人。
    他摆出一副根本不在意在场众人的表情，吐著白色的气，打算从背包取出一封信。
    「真是的，是谁寄来的啦。」
    「呃……这是寄给艾莉丝·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小姐呢。」
    听到这句话后，艾莉丝眉头一皱，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瞪大双眼。
    「是鲁迪乌斯·格雷拉特先生寄的。」
    「鲁迪乌斯！」
    艾莉丝立刻从马背一跃而下，把信封从男人手中抢了过来。
    然后，当她打算直接撕开信封时，男人一脸惊慌地揪住了艾莉丝的肩膀。
    「等一下，麻烦你先签收啊。不然我会收不到报酬……」
    「要签哪啦？」
    「啊，请先稍等一下。」
    男人从背包里面取出收据和笔交给艾莉丝。
    艾莉丝拿起笔后思考了几秒。因为她正在回想文字。
    接著，她以难看的字迹草草地写下艾莉丝·格雷拉特这个名字。
    男人一本正经地盯著那串文字，总算确认到艾莉丝这个文字符号后，喊了一声「好」并点了点头。
    「好的，多谢……行了。哎呀～这份工作真是有赚头啊……」
    男子接下收据后，得意洋洋地从来时路踏上归途。
    艾莉丝像是在表示那个男人去哪根本无关紧要一样，把注意力放在信封上。
    当她想马上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写著「艾莉丝·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小姐」的这段文字。
    这的确是鲁迪乌斯的字。
    （鲁迪乌斯真是慌张。我明明已经不用伯雷亚斯这个名字了……啊，他可能不知道吧。）
    艾莉丝一边这样想著，同时看著署名在后面的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这几个字。
    依旧是如此工整，却又好像欠缺了某种感觉的文字。
    回想起从前边看著这段文字边努力抄写下来的事情，艾莉丝扬起了嘴角。
    然后，她用指甲抠著信封边缘试图打开……却打不开。喀哩喀哩、喀哩喀哩，抠了大约三次之后，艾莉丝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
    接著她把信扔到半空，并拔剑砍去。
    「喝！」
    剑光一闪。信……并没有四分五裂，而是只有边缘被漂亮地切开，回到了艾莉丝手上。
    艾莉丝把切开的部分随手一扔，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然后，露出雀跃不已的表情开始阅读内容。开始看，看了又看。然后，她的表情转眼间就变化为不悦。
    「吶……吶，艾莉丝，上面写什么？」
    「…………」
    妮娜这样询问，但是艾莉丝没有回答。依旧摆著恶狠狠的表情盯著纸面。
    「我在问你耶。」
    「很啰唆耶！只是因为很多字没有学过，要花点时间看而已啦！」
    「啊，是吗……」
    「妮娜，你念给我听啦！」
    「咦咦，我又看不懂字。」
    「什么嘛！看不懂字的话要是有个万一会很伤脑筋喔！」
    「讲得那么好听，你自己还不是看不懂！」
    看到她们起了口角，伊佐露缇也从马上下来。
    「好啦，请你们冷静点。我来念吧。」
    「啊，嗯。拜托你了。」
    听到伊佐露缇的提议，艾莉丝老实地把信交给她。
    伊佐露缇把目光落在纸面，她先是自己好好看过一遍。然而，她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看到最后，她发出了蕴藏著怒气的声音。
    「……这个人到底想怎样啊！」
    「怎……怎么啦？上面写了什么？」
    「艾莉丝小姐，原来你一直以来是为了这种人而努力的吗……啊啊，实在太可怜了……米里斯大人，请祢拯救她……」
    伊佐露缇这样说完，便将双手合十仰望天空，随后用怜悯的眼神望著艾莉丝。
    「请你听我说，艾莉丝小姐。你不要去什么夏利亚，跟我们一起去阿斯拉吧。像你这样的人不能被那种坏男人所骗。」
    「好了啦，你快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小心我砍了你喔！」
    「我明白了。你听好喽，上面是这样写的。」
    看到艾莉丝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伊佐露缇用愤怒的语气念出信件的内容。
    「前略，艾莉丝小姐：
    别来无恙，我是鲁迪乌斯·格雷拉特。
    自从我们分开以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年的时光。
    你是否还记得我呢？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当时的事。
    与你共度的第一个夜晚，我在心理发誓要与你白头偕老。打算一直陪伴在你身边支持你。
    然而，那天早上清醒的时候，你却已经不在我的身边。
    当时的失落感以及空虚感，为我的内心带来深邃的黑暗。
    我度过了痛苦、难受、虚幻的三年……
    当然，我现在并未对此事怀恨在心。
    但是，如果你能够理解无比失落的我有著什么样的心情，光是如此就足以让我感到宽慰。
    那么，此次像这样动笔写信，是因为有个人物告诉了我艾莉丝的心情。
    我一直以为你拋弃了我，一个人踏上旅程。
    但是，那名人物说这是我的误解，艾莉丝的内心时时刻刻都惦记著我。
    其实，我现在有两位妻子。
    无论是谁，都是在我极度失落的时候帮了我一把的人。就算和艾莉丝之间是出于我的误解，但是事实上我的确感到灰心丧志，而她们拯救了我也同样是事实。
    不过，如果艾莉丝的心意一如既往，丝毫没有任何改变的话。
    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愿意和我共度人生的话。我已经做好接纳你的准备。
    只是，我不打算和现在的两位妻子分开，尽管这种方式想必会让你难以释怀，但我将以第三位妻子的名义迎娶你。
    倘若你不愿如此，说什么都不肯原谅我的话，那我也已做好承受你拳头的心理准备。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揍个两三拳就既往不咎。
    但是，可能的话，我不希望和你起争执。
    即使我们无法成为家人，我也想和你以朋友的身分建立良好的关系。
    特此鲁迪乌斯·格雷拉特敬启。」
    「……」
    听到信中内容的时候，艾莉丝僵住了。
    看到僵住的艾莉丝，伊佐露缇火冒三丈说道：
    「这男人很过分对吧！已经娶了两个太太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了，居然还摆出『当第三个人也不介意的话就来吧』的态度！我只觉得他根本瞧不起女人！」
    「是吗？我觉得他写的内容已经相当顾虑艾莉丝的感受了啊……？」
    妮娜虽然听了信上的内容后板起脸孔，但却做出这样的反驳。
    「顾虑？都过了这么久才寄来一封信，里面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没写耶！明明如此，却还在那说接纳什么的，一副高姿态的语气！我没有办法对这个叫鲁迪乌斯的人有好感！」
    「信上不是也有写到他以为自己被艾莉丝拋弃，这三年来过得很痛苦吗？把他扔在一旁的艾莉丝也有责任！」
    「那肯定是他的片面之词！反正他就是只想要艾莉丝的剑术本领，再不然就是身体！」
    「这个嘛～如果只是看上这些就把艾莉丝放在自己身边，风险是不是太高了点啊……」
    妮娜小声地念念有词，伊佐露缇则是气得火冒三丈。
    艾莉丝维持双臂环胸的姿势仰望天空。然而她的眼眸如今已映不出任何东西。
    尽管天空一片湛蓝，但内心却是一片空白。
    「咦？还有一张纸喔。」
    此时，伊佐露缇发现在信封里面还有另一张信纸。
    她取出纸后念出内容。
    「呃……我看看。」
    「附笔：
    我之后要去挑战龙神奥尔斯帝德。
    我不清楚是不是能赢。当这封信送达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不在人世。如果我能活著回来，我们再继续谈这件事吧。」
    念完这段内容后，伊佐露缇的表情僵住了。
    妮娜也是相同。她们的表情只能用颤栗来形容。挑战龙神奥尔斯帝德这句话，让她们感觉背脊一阵发寒。
    然而，只有艾莉丝的嘴角挂上了笑容。她的眼神恢复光辉，寄宿著决意与激情的火焰。
    「不快点的话会来不及呢。」
    说完这句话后，艾莉丝跳上马背。
    「走喽，基列奴！」
    艾莉丝这样大叫，驭马前行。
    马儿踏雪疾驰，基列奴则紧跟在后。
    两人将刚才来送信的男人撞飞之后，没两下就马上远去。
    妮娜和伊佐露缇只能目瞪口呆地目送她们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