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题目与恶客

    晴朗的天空下，人流正在不断涌入阿克罗波利斯大会场。
    这座新修的建筑依靠山势，从上而下有着数十条廊道，上百排座位，甚至有明显不符合力学规律的悬空走廊。
    它在设计之初就被要求至少能容纳十五万人同时在场，甚至超过了一些偏远小城的人口数量。而精妙的设计更是能让这占地面积巨大的拥有着良好的通风与观感，当开启炼金纹路的时候，哪怕是最外围的观众也不会被鼎盛的人声所影响，能够清楚的听到那会场中央浮空平台上的声音。
    这注定是当世绝大多数国家倾尽财富也无法建造的宏伟建筑，这不单单是金钱的问题，更是技术上的差距。
    诸国的来客很多都为此感到震撼的，毕竟从决定修建这座建筑至今，连半年都没有过去。
    哪怕是在后世，数月时间凭空建起这样一座建筑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放到这个年代，这简直就是人造的神迹。
    “我听说阿克罗波利斯大会场建造的过程中，并没有传奇级的大巫师参与其中，整个修建大多是由寻常的施法者与工匠们完成的？”
    提前坐在选手的席位上，奥德修斯向一旁指引他来此的神官问道。
    “是的，虽然有不止一位对此感兴趣的大巫师主动提出帮忙，但陛下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主动……我明白了。”
    嘴角一动，奥德修斯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
    不是那些巫师们太好说话，实际上据他所知，真正能在施法者的道路上踏足传奇的其实极其稀少，哪怕神职者也是如此。
    稀少的数量，无法替代的能力，自然带来了更高的地位，不过在这种事情上，他们还真有可能无偿帮忙。毕竟神王祭司提出的大会，如果在他们建造的建筑中举行，那可是一件相当有意思的事情。
    奥林匹斯诸神排斥巫师，他们自然也不会对对方有什么好印象。相比之下大陆北方倒是没有对施法者的厌恶。甚至在北方的尼萨山上居住着三位命运女神，而她们在人间并没有教会，反而有着一个被称作北地女巫的组织。
    根据少许传说，她们似乎可以窥见未来，见到命运，并常常指引很多英雄人物走上‘正确的道路’，立下非凡的功业。不过这所谓的正确道路虽然有的时候确实不错，但也有的时候结果并不美好，以至于旁人对她们的印象相当中性。
    “说起来，这位阁下，我一直很好奇，对于那些信仰浅薄、妄图侵犯神灵领域的存在，作为知识教会的神职者，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待的，你们不觉得这是亵渎吗？”
    迟疑片刻奥德修斯最终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而在他的身旁，中年神官也很平和的解释道：
    “奥德修斯殿下，其实这是外人的一种误解。”
    “我们同样反感侵犯神灵领域的行为——问题是，巫师们并没有侵犯女神的领域。”
    “没有？”
    神色有些奇怪，奥德修斯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像炼金师发明的特殊肥料，用它们种植出来的植物已经接近农业教会专属神术的效果了，这一度让很多人质疑起了德墨忒尔的权柄。又比如如今雅典贩卖的一些特殊炼金制剂，它可以让人保持更久的青春与活力，哪怕美神与天后的教会明令禁止，依然有不少走私品流入西方诸国。
    这种对诸神权柄的侵犯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哪怕现在远远还比不上神灵权柄的效果，但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无法容忍的。
    零到一的突破，很多时候未必就比一到一百来差到哪里去。
    “是的，没有。”
    点点头，中年神官神态依旧温和。
    “女神是智慧的象征，无论是技艺还是战争的艺术，都只是智慧领域的延伸罢了。王子殿下，莫非你曾发现过有什么存在，能真正的提升一個人智慧的办法存在吗？”
    智慧，不是智力，不是记忆力或理解力。这一刻，奥德修斯感觉自己好像理解了对方的想法。
    真正的智慧确实还没有被人类侵犯过，恰恰相反，他们的一切成就都在证明智慧的重要性。
    ‘不过话说回来，雅典娜殿下真的能提升一个生命最根本的智慧吗？’
    念头在心中闪过，但奥德修斯显然不会问出这种渎神的问题来，何况一个人真正的智慧怎么衡量，本来就是一件难说的事情。
    绝大多数人能看到的，也不过是经验、性格、记忆力和知识等带来的表现罢了……若是把这些加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否就是真正的智慧。
    奥德修斯不得而知，他之所以突然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并不是突然换成了哲学家，主要是之前被安德莉亚打击到了。
    连输数次之后，他也没少在寻找其他人对局，甚至也找出了几种开局所谓必胜的方式，但那都不过死记硬背罢了。
    穷举法解决问题，列出所有可能的选项，最终发现有一方确实是有必胜的办法的，可他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尽管后来在在面对其他对手的时候，奥德修斯用言辞和急智获得了不止一次其他方面的胜利，多少找回了些许自信，但这也难免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慧来。
    自负智计的他曾经想去寻找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破解它的谜团，可却一直没有结果。现在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自信了，天下之大，总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尊贵的宾客们，来自大陆东部各大城邦、王国，以及腓尼基、吕底亚、弗里吉亚等诸国的使者与国民们，大会即将开场了。”
    奥德修斯所在只是会场的一角，在他和神官交流的时候，还源源不断的有人进入这里。
    直到日上中天，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坐齐，一位出身宫廷的老者才站上会台的中央，面对观众席上的十数万人。
    “在今天，在神的见证下，在雅典王国的统治下，我们将举行这样盛大的典礼，诸国的智者将在这里展现自己的才华，把它当做礼物献到神灵的面前。”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最终选择这场大会的题目和裁判。”
    抬起手，会场中央悬空平台上的老者一指半空，随即十二道捆缚在一起的皮卷漂浮在半空中。
    十二个卷轴上分列有不同的数字，不同的颜色，它们的模样如此鲜明而醒目，能让每一个到此的观众都清楚的看到它的存在。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真正公正的裁判不是别人，正是来自列国的客人们，用智慧解开题目，用决断证明公平，用语言说服你们相信，这就是最好不过的判决方式了，真正的胜者自有公论；而每一道选题都可能存在偏向，所以我们选择把一切交给命运。”
    “选一个你们喜欢的卷轴，把座位旁对应的牌子举起，我们将据此选出决赛的题目与流程。现在，请大家安静。”
    “选题，现在开始。”
    ······
    哗啦啦……
    海浪拍打在平静的海面上，带起阵阵声响。
    千百道华丽的车架在天空中划过，直直落下，而大海也在它们面前分开。
    也许是因为撼地神的到来，一贯平静的蓬托诺里斯之海也变得汹涌了起来，不过在那漫天的神灵面前又显得如此渺小而寻常。
    “真是好仓促的婚礼啊……从决定到开始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真是个笑话。”
    拾起一只玫瑰，看着它盛开又枯败，阿芙洛狄忒有点心绪不宁。
    她其实不怎么想来这里，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不是很清楚。一开始她以为这是命运的示警，是此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可后来她才回忆起来。
    她对这里的厌恶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的。只是之前下意识的不愿意靠近，而现在因为神王的命令她不得不来而已。
    “这样仓促的婚礼，却被神王亲自发下请柬……难道是他终于忍不住，要违背曾经许下的誓言，对大海施加自己的影响了吗？”
    美神旁若无人的说话，而在一旁，她的女儿和谐女神哈尔摩尼亚却一言不发。
    她那在人间鼎鼎大名的丈夫卡德摩斯已经不在了，他根本无法离开那里，而和谐女神的大多数时间自然都是孤身一人。
    不过对于母亲的话，她还是不太认可的。
    也许是神职的特性在和谐女神的眼中，宙斯与世间法则的联系已经越发和谐而紧密了，这一方面是一件好事，就如同曾经的二代神王认为【创世法典】才是最适合神王的神器那样，这种特殊的状态能让宙斯在面对破坏规则的存在时拥有远超他想象的力量。
    但反过来，这种直接作用在他身上的联系也和神器不同，得了多少好处，就需要付出承受多少约束。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是绝不会违背自己誓言和神庭秩序的，那和谐女神觉得也就是宙斯了。
    所以无论神王是来干什么的，总之不会是用自己的力量降服海洋就是。
    “算了，你总是这么无趣。我当初也不支持你嫁给一个凡人，可惜这是神王的命令。不过我看他也未必就真的是想要报答那个叫卡德摩斯的人类。”
    摇摇头，阿芙洛狄忒不再多说。
    卡德摩斯的晚年谈不上好，而他一手创立的忒拜和留下的子嗣更是多灾多难，甚至里面还有一点她的推手。
    不过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了。花车从分开的海面一路往下，阿芙洛狄忒和女儿在门口海仙女恭敬的迎接下走进远古海神一系的宫殿。
    在她后面，还有更多的神灵纷纷到来，就连避世已久的天光之神与白昼女神都亲自前来了。
    这是两位强大神力的古神，但在神王的邀请下还是从星空来到了人间。
    除此之外，甚至阿芙洛狄忒还看到了初代泰坦神灵的踪迹，那似乎是避居星空的光体女神，那位很少在历史中留下痕迹的无光天体之神的妻子。
    “……还有她，她怎么也来了。”
    余光一扫，阿芙洛狄忒看到了一道红色的衣摆，但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魔网女神，游离在神庭以外的神明，他们本来没什么关系，但因为一次意外，美神好像惹到了她。
    自此之后，阿芙洛狄忒就没少沦为对方捉弄的对象，而且每次都是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哼！”
    冷哼一声，阿芙洛狄忒走入海神的宫殿。
    她本来还打算等一等阿瑞斯，但现在已经没心情了。
    最多一会说两句好听的，那个莽夫可不会记得这种事情。
    ……
    人流如织，随着时间的推移，到来的神灵越来越多。直到日上中天的时候，就连阿波罗也临时抛下金车，让它悬停在天上，然后来到了这处宫殿。
    渐渐的，海神宫殿外重新安静下来，不出意外，婚宴应该已经要开始了，没有哪个神灵会摆这么大的架子，在这个时候才来，所以守门的海仙女也就放松下来。
    “……谁在那，出来！”
    突然，余光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神宫前的海仙女神色紧张起来。
    她盯着远方深沉的海潮，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而在她的目光中，一位灰衣女神从远处缓缓靠近。
    来人没有乘坐车架，但海仙女还是松了口气。
    是神灵就好，她只是怕遇到没有理智的怪物。神灵是不会在神王陛下主持的婚宴上大闹的，但后者可不会在乎神王是什么东西。
    “欢迎您，尊敬的殿下，我……”
    “我来自冥府。”
    声音没有起伏，厄里斯淡淡的说道。
    “……无论您来自哪里，只要是神王……”
    “我也没有请柬。”
    海仙女一时噤声。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冥土的神灵，就算是她一时间都没有想起来。
    连冥王都被遗忘了，又何况是面前的这位女神？不过神灵总归是神灵，神王总不会真的把她拒之门外，所以她还是恭敬的回应道：
    “……那殿下，我现在进去……”
    “不必了。”
    抬手拒绝，不和女神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她看着面前的宫殿，平静的开口道：
    “没有请柬，自然不必进去，但是既然来了，总要送上礼物。”
    “就由你来转交我的礼物吧，也不知道对伱来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