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活祭

    图林根城北。
    夜色更显深沉了，云层遮蔽了月亮，映衬的没有魔法灯盏的北城区愈加黑暗。
    时值盛夏时分，没什么人会在晚上点燃炉火，毕竟这里靠近北地，但又没有那么北，所以既继承了北方的干燥，也拥有着夏日的炎热。
    只要一个火星子，很可能就足以烧掉一片街区。因此在刚建城的几年中吃过亏后，本地人也就不再干这种事情了。
    砰砰砰——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随着一声‘吱呀’的响声，仓库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缝隙。
    刷——
    “你是谁！”
    剑锋横在来者的脖颈上身姿壮硕的黑衣人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生死线上游走。
    他只是警惕的看着外面的陌生青年，这个时候不该有人到这里来才对。如果不是对方手中的那个神像，他大概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去。
    “是萨维尔夫人让我来的——呼——我是说，能先让我进去吗？现在外面恐怕未必安全——如果你一剑捅上来还会更不安全。”
    来者的声音简短而急促，就好像背后有一把时刻要砍下来的刀一样。黑衣大汉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对方放了进来。
    就和萨默尔夫人之前的判断相同，黑衣大汉也觉得假使来的是教会和圣武士，那直接打进来就好了，没必要抱着神像和他们虚与委蛇。而非教会势力的话，又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跑来找他们的麻烦？
    说白了，他们目前针对的对象仅局限于王室和智慧女神的教会，除此之外，就连雅典的很多大贵族都对他们的行为置若罔闻。
    “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你是谁萨默尔夫人呢，怎么只有你和神像过来了？”
    虽然已经有了些不详的预感，但黑衣壮汉还是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年轻人看起来有点悲伤：“夫人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她说她已经来不及离开了。别人不会放过她，可没什么人知道我……她让我带着神像赶来这里，让你们赶紧办完这里的事情，然后撤出图林根。”
    “你们要做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不需要，把神像交给我就行，拉奇，看好他。”
    向后方招呼一声，也不知道相信没有，黑衣壮汉随即接过神像，向里面走去。
    另一個黑衣人随即走来，他手握弯刀，盯着门口青年的一举一动。
    “知道了，我会看住他的……小子，如果你带来的消息属实，那也许你有机会和我们一起得到神的恩赐，伱可走大运了。”
    “可是你们不再核实一下我的身份吗？我是说，就这么简单？”
    年轻人看着远去的黑衣壮汉，有点意外的问道。
    “不需要……至于为什么，等你成为我们的一员后就明白了。”
    被称作拉奇的瘦高黑衣人显然没有解释的想法，他只是死死盯着这个意外赶来的年轻人，保证他现在没有什么异动。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是打算两日后，在天后于凡间历法中的诞生日进行献祭的——虽然永恒的神明并不怎么在乎生日，但信徒需要在乎。
    这也是为何明明知道有人一路追击，他们还没有离开的原因。
    不过早两天就早两天吧……不管这个人是真的学徒，还是怀有其他心思的图谋不轨者。既然他把神灵的圣像送回，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祭祀将被举行，而在这之后，哪怕他们尽数死在这里，也一定会在天后的国度中获得永生。
    更何况只要获得了神恩，他们也未必会死。
    ……
    仓库深处，一处临时搭起的仪式厅。
    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安德莉亚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安德莉亚’，在希腊语中被译为‘有气概的，优雅而美丽的’，这也是父亲一直以来对她的期望。但自从那一场有预谋的海上袭击之后，直到六天前从昏厥中醒来，她就已经来到了这处不知道在哪里的仓库中。
    源自女神的圣力被另一位神灵的仆人牢牢封锁在身体内，让她连抵御寒冷都做不到了。
    她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至少知道一部分原因。
    ‘还有两天。’
    安德莉亚暗自想到，柔顺的金发散乱在石台上。
    这个日期是从周围人的交谈中听到的，他们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事实上，这些其他神灵的神职者并没对她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因为她的身份是如此重要。
    只可惜，她重要的原因不是自己过去的身份，而是即将拥有的身份——作为献给神的活祭品。
    ‘在奥林匹斯制定的仪章里，人祭明明是不被允许的，只有北方原始的自然灵和下层界的信徒做过这种事，现在为了针对雅典，天后的教派居然不惜违背神王的禁令吗？’
    无法理解，但安德莉亚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待在冰冷的石台上，看着这处偏远仓库的穹顶。
    踏踏踏……
    安静的环境被打破了，脚步声从远方响起，随即安德莉亚听到了周围人的交谈。
    他们遇到了问题，好像他们被发现了，准备提前进行仪式……不过仔细想想，差不多也该被发现了。
    当初袭击她的队伍一分为八，逃往不同的方向，谁都没想到，会由这么弱小的一支负责押送她。
    不起眼，这固然不会吸引到王国的注意，但也意味着他们很可能连正常的清缴队伍都应付不了。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在完成祭祀之后，获得神灵的恩赐。
    然后祈祷自己不要被盛怒的雅典国王追上来，不然什么赐福都不会管用的。
    ‘还是希望他能冷静一点。’
    念头在脑中闪过，被绑的一动不能动的安德莉亚有点悲伤。
    父亲应该还在寻找自己吧……她的死注定会激化矛盾。如果自己的父亲在怒火下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他一定会的，那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许刚刚繁荣不到百年的雅典将会迎来战火，但他们现在并没有战胜对手的把握。
    “小公主你在想些什么？”
    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安德莉亚看到了这一支队伍的首领，那个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家伙。
    他低头俯视着自己，而说不出话来的安德莉亚选择瞪大眼睛怒视回去。
    “呵，你继承了你父亲的勇气，小公主，哪怕只有十二岁——但很可惜，你没有他的力量。”
    干涩的一笑，身穿祭袍的老者将一个神像摆在安德莉亚的身侧，或者说，是石台的正中。
    “伟大的苏生之母会因此而欣悦的，如果雅典的王选择向西方兴兵，那就更好不过了。”
    “好了，开始仪式吧——虽然午夜并不是神偏爱的时间，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愿神庇护我们。”
    “是。”×
    稀碎的脚步声随即在仓库中响起，这里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仪式的框架，现在只是要把那些生效时间比较短的超凡材料取出来。
    百合与石榴的清香飘荡在空气中，那是由这两种植物萃取的精油香气。天后最喜欢这两种植物，它们分别象征着‘哺育’和‘多子’。
    微弱的烛火被点亮，台下的信徒衣冠严整。一时间，这处用于活祭的仓室好像也跟着圣洁了起来，好像有歌谣在空气中散播。
    然后下一刻，安德莉亚就看到身旁的神像微微亮起，而底下众人的祭祀声同时响彻。
    他们的神色严肃而庄严，音调整齐划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安德莉亚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
    好像不止一个声音在说话，而她听到的祈祷词也有哪里不太对劲。
    “……平分权柄……君”
    “……”
    “在此……献祭……”
    “……”
    声音从默念变得高亢，躺在高台上，一种抽离感从身上涌起。
    这是灵魂离体的先兆，也是献祭仪式的过程……然而这一刻，安德莉亚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两个声源，一个来自下方，一个来自自己身旁的神像。
    前者的内容如同诗歌，实际上就是在向神灵汇报自己的功绩，以及即将献祭的对象。而后者的内容……听在耳中，安德莉亚把眼睛闭上了。
    那是仿佛一段合唱，一段歌颂毁灭的颂歌。
    “……”
    “亿万妖魔的共主。”
    “诸天堕落的源头。”
    “吞食万界的血肉母树。”
    “我请求你的垂听，请求你的注视，请求你打开国度的大门。”
    ……
    仓库门口。
    也许是里面隐约传来的祭祀声，那个一直警惕着的瘦高黑衣人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仪式一旦开始，几乎就无法中断，无非是效果好或者非常好的区别。
    “说起来，这位教友。”
    神色有些好奇，莱恩观望着里面的方向。
    “我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一般是什么样的应对流程——但如果用祭祀正神的仪式去祭祀邪神，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吗？”
    “你这种问题很危险……算了，之前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你最好引以为戒。将来要是自己主持祭祀仪式，不要在布置上出现问题。”
    到现在还没有问题，黑衣人也相信了来者的这个意外来者的身份。他想了想，认真告诫道：
    “如果祭祀的对象是正神，但你用错了仪式，那情况视神灵的心情而定——但如果你在祭拜邪神的神像，那基本不会有什么其他下场。”
    “鉴于仪式不正确，一般而言也不会引来祭祀对象力量的降临——但只是力量上的，不是精神上的。你应该很清楚，在祭祀的过程中，信徒的精神是与仪式高度统一的，只有这样才能与神沟通。”
    “我明白了，多谢提醒。”
    有礼貌的点点头，莱恩感觉又了解了一些新时代小知识。
    他其实本来想把中庭之蛇的大名刻进神像里的，但考虑到赫拉的权柄与画风，他还是换了另一个。
    当然，这种操作一般人是做不了的，哪怕莱恩也只能在这种临时性的小神像上玩这种把戏。
    “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不知道那位被海神信徒养大的忒休斯还有个女儿，后世神话中，这位雅典国王和三任妻子的四个孩子貌似都是王子吧？”
    “而且从之前看过的文献看……他也不像和海神关系很好的样子。”
    总觉得这里面大概又是出了什么问题，但莱恩并没有过多纠结。
    那个差点被当成活祭的小公主就在里面，一会去问问看就好了。而且忒休斯和其他神话中记载的英雄不太一样，他虽然也有英雄们的通病，突发奇想就要去干点大事，比如绑架个异国公主啦，甚至深入冥界想要绑架珀耳塞福涅之类的，但他本人还是很有内政治理能力的。
    原本的轨迹中，他取消了各地的镇议会，统一为雅典的城邦议会，让渡了部分权利给贵族，借此提高了公民的地位……而在这个被改变的历史中，大概就是加强了雅典城对附属城市的掌控，平衡了神血贵族和公民阶级的矛盾，多少是个有头脑的统治者。
    相比之下，赫拉克勒斯或许战斗力可以吊打他，但脑子就不太够用了，至少是政治上的脑子。
    思索间，仓库深处的祈祷声戛然而止，随即一阵仿佛野兽嚎叫的声音从内部传来。
    瘦高黑衣人猛然一惊，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这绝不是祭祀应该拥有的流……
    嗖——
    一枚匕首像箭矢一样从莱恩所在的方向对黑衣人射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二环通用神术【射矢术】的效果。
    低环的神术大多没有什么直接杀伤力，【射矢术】的效果和发射一支长箭没什么两样。
    他只要一个侧身就能躲过去，但黑衣人随即看到了指向自己的一根手指。
    地狱系三环通用神术，【恐惧术】！
    一瞬间恐惧从心底冒出，瘦高黑衣人下意识的转身就跑，然后下一刻，匕首直接从背后插进他的胸膛。
    “菜鸟互啄，就讲究一个先发制人。”
    上前两步，将匕首拔出。
    莱恩用对方的衣服擦了擦血迹，然后向仓库里面走去。
    接下来，就是干掉这群精神受创的疯子，喜提材料若干，再加一个不知怎么被抓来当祭品的雅典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