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德与怨（下）

    站在院子中，女孩看着自己破烂衣衫上沾着的鲜血，眼中恢复了理智，之后又是迷茫。环顾了四周，见着那些躺倒在血泊里的人，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杀人了，而且杀了上百人，上百个与她无怨无仇，却被她残忍杀害。
    “怎么停下了？这些人帮助这家主子行恶，无异于助纣为虐，你如今杀了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有何愧疚之心？”
    和尚面含笑容，那往日听来柔和声音如今再闻，却是如同魔音绕耳，让她感到一丝畏惧。
    ……
    星移斗转，日月起落。
    三日时光，便在一人监督讲解，一人苦修演练之中渡过。
    “不错，神通你已练到小成，以你如今之能，解决你的仇人，绰绰有余。”
    少年和尚开口，他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意，让这和他相处三日的女孩心中对其评价极好，认为其是在世小佛陀，乃是少年英豪。
    是以，其对这位和尚很是信任。
    然，这女孩究竟乃是不通道法精妙之理。殊不知，就在这三日间，这和尚眼含紫光，此乃一种佛门禁忌之术，能够不知不觉于人心间种下暗示，乃是一种捉弄他人心念之法，寻常佛门弟子，对其都是嗤之以鼻。
    “多谢小师傅。”
    女孩听得自己大仇将报，当即跪下来，磕头道谢。
    少年和尚眼中闪过一抹妖异光芒，却是脸上带笑，将其扶起。
    “你随我回去，且在镇子上寻个馆子饱餐一顿，我先去替你探探对方府上情况。”
    说完，他交于女孩一张银票，便飘然离去。
    女孩拿着银票，看着和尚离去方向，心中不觉自己对其已心生仰慕之情，久久注视，回神之后，脸面发烧，朝着镇子行去。
    ……
    却说和尚离开了林子，回了镇子上，眼神如同鹰鹫一般朝着一处宅邸看去。
    这宅子中人，便是那女孩复仇对象。
    “佛说的话，不一定对，那么……”
    和尚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后眼中光芒流转，竟有一朵妖异紫黑莲花浮现。
    他脚底一动，如同一缕风一般进入那宅邸之中。
    见他心念转动间，身法如鬼魅，几个呼吸之间便已从宅子中闪了出来。
    身后宅邸中众人看着似乎与原样无二，但若细看，会觉诸人静立原地，双眼泛红，血丝攀爬，如同中了魔怔一般。
    ……
    这些事情，旁人自是看不出来，但镇子中的少年道士，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公子，这和尚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身后红衣女子开口，这女子正是在秦国境内收服的那名女鬼。起初，女鬼对于跟在面前这道士身后，还很是不满。
    可随其走过了许多地方之后，她渐渐变得心服口服起来。
    只因这少年道士天资恐怖不说，单说其行事作风和德行，便让她为之心叹。
    “他是想要让那女孩疯掉。”少年道士寒声说道。
    女鬼闻言，皱眉思索。
    “请公子提点。”
    少年道士回头看了一下她，微嘲的笑了下：“枉你做鬼多年，竟连这点道理都看不透。你以为那和尚真的那么好心回去帮那女孩，以他只能，大可出手斩杀行恶之人，可其宁愿耗费时间与心力，传那女孩功法神通，你认为……是为何？”
    女鬼想了想，不确定道：“是为了让那女孩亲自报仇？”
    道士冷笑：“或有这点，但不是主要，我观过那女孩，虽心中怨恨仇人，但无半分戾气，且其虽乞讨为生，但心底始终留有善念，不是恶人，但那和尚与她待了许久，恐将其心中怨念不断激发，再已妖术控制那府里之人，让其在那女孩上门之时，冲杀而上，对女孩流露恶意，如此一来，那女孩届时必回手染无辜鲜血。”
    “试想，一个心存善念之人一下子亲手杀了上百人，会如何？”
    女鬼听完，久久无言。
    她虽是怨念所化厉鬼，但正如曾经那名叫叶天的少年所言，人心本善，她几年下来，虽害死了一些修行者，但却也不曾主动出去，四处作乱，残害无辜之人。
    且，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在杀了罪魁祸首之后，她身周怨气消解，又跟着青衣道士许久，早已不算是恶鬼了。
    不然，这青衣道士早就将她打的魂飞魄散了，岂会留她至今？
    ……
    可那和尚所为，却是恰恰相反。他做的事，乃是将人引上恶路，让人被自身仇恨等负面情绪吞噬，从而犯下大错。
    “这个和尚，也太恶毒了吧！”
    饶是她，此时都对其感到厌恶。
    少年道士冷哼一声，道：“他也配叫个和尚。”
    ……
    少年和尚寻到女孩之后，将宅邸内的情况说了一下，当然，皆是假的。
    女孩不疑有他，当即点了点头。
    实则，她心中还是不愿杀人的，现今有了实力，她心想只是去到对方府上，想让对方到自己爹娘墓前忏悔，并且许诺之后再也不做那等仗势欺人的勾当。
    可惜，想法甚美，殊不知一个更加可怕的命运正缓缓朝她笼罩而来。
    吃过饭，少年和尚在前面领路，走在街道上，朝着那府邸行去。
    走了盏茶有余，至一大门前。门上镶有洪福齐天四字，四字下乃挂上门号姓氏。女孩见到那姓氏，心中恨意滔天，不觉自己杀心渐起，双眼淡红色覆盖。
    “走吧。”和尚让开道路，女孩上前，推开门之时，旁边和尚眼中闪过一道红芒。
    ‘嘎吱’一声，门开了，入眼便是一根手臂粗壮木棍当头砸来。
    “小心！”
    和尚装作惊讶，一把推开女孩，为其挡下了这一棒。
    女孩见这小菩萨为保自己而受伤，登时来气，一掌按在那人腹部，让其背部一躬，轰隆一声，整个人在倒飞途中血溅百步！
    “无妨，你且当心。”
    和尚推开女孩，朝里看去，只见密密麻麻上百人，手中持着不同武器，步步紧闭朝着二人行来。
    “住手，我们上门没有恶意！”
    女孩站在和尚身前，开口欲要喝止诸人。
    这些人皆是该府邸杂役，皆是普通凡人，且与她素无恩怨，她不愿出手伤了这些人。
    然则，诸人对于女孩言语充耳不闻，完全忽视，只是眼睛赤红的瞪着她，如同瞪着他们的此生大仇人一般。
    “给我杀了他们！”
    忽的，人群后方行来一众人，当先的乃是一络腮男子，身后跟着两名妇人以及一男一女年轻人。
    女孩朝着他们望去，见到那头颅高昂的年轻男子之时，心中怒火中烧，压抑了许久的仇恨之心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弹了出去。
    少年和尚不知何时将门关上，身子斜靠在门口，嘴角浮现笑容，眼中紫光闪烁，甚是妖异。
    ……
    女孩身躯如同猛虎，对面那男子口中不断出声，周围之人皆拼死上前，想要拦住女孩。
    其实，女孩自心中怒火燃烧之时，和尚便已用妖法影响了女孩心境。她此时眼中唯有那年轻男子，自己的仇人。
    其余众人冲上前来，被她一巴掌拍飞也不自知。
    她如今已有炼体五重修为，且修习了和尚给予的神通，力量可怕无比，一掌拍在那些人身上，武器断裂成碎末，整个人牙巴都飞了出去，当即毙命。
    和尚站在门边，笑看着一个十三岁少女如同杀神一般的杀戮，看了一会儿，忽然，他眼中紫光褪去，眉头微皱，赶紧双手合十，摆出一副高僧模样，闭眼不看了。
    女孩的杀戮没有持续太久，毕竟那些人都被动过手脚，根本无法实行有效抵抗。
    即使是那名络腮男子，本有炼体四重修为，但却连一次都未还击，就被女孩一拳打爆脑袋，横死当场。
    整个府邸的上百人，完全死去也不过仅仅一碗饭时间。
    当最后一人倒在脚下之时，女孩才回过神来。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整个府邸上百人竟然都死在自己手下，当即有些受不了。闻着飘在院子里的血腥味，险些呕吐出来。
    ……
    “这……都是我干的？”
    听着和尚的魔音绕耳，她不敢相信的抱着头。虽然和那年轻男子有仇，但整个府里其余人与自己有什么恩怨？
    然如今，自己却亲手结束了对方生机。如此一来，自己和那年轻男子有何区别？
    直到此时，她想起方才自己所陷状态，便觉得很是后怕。
    方才，她只知杀人，甚至，在杀人之时还心有快感。
    这是她？
    她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因为不知，所以迷茫，所以……畏惧。
    “啊！”
    周遭响起刮风声，但在女孩听来，如同那些无辜死去之人的冤魂嚎叫，让她心中升起恐惧。
    抱着头，女孩惨叫一声，夺门而出。一路吸引了许多人目光。
    “呵呵……哈哈哈！”
    女孩出去许久，和尚突然笑了起来。
    “和尚，我忽然觉得，你挺可怜的。”
    忽闻身后响起声音，青衣小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此。
    少年和尚停下笑声，看向身后少年道士，忽然咧嘴一笑：“等着吧，总有一日，你也会如我这般的。”
    话音落，他便化为几片花瓣消失不见。
    少年道士眯了眯眼睛，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满院的尸体，他驻足了许久，随后也消失不见。
    ……
    镇子上，女孩不住奔跑，就如同这几年来，每次被那些嫌弃她的人追赶一样，狼狈、可怜。
    “停下！”
    前方一红衣女子和一只驴子站在人群中，女子猛地喝了一声，狂风吹过，将女孩猛地打倒在地。
    那只驴子也不知为何物种，叫了一声，周遭元力股股汇聚而来，将那女孩给禁锢在原地。
    红衣女子来到女孩近前，伸出手捋了一下女孩脏乱的头发，将其抱在怀中，心中升起怜悯不忍之心。很难想象，她一个恶鬼，竟也有心生怜悯之时。
    “放心吧，很快……就没事了。”
    女子说了一句，之后，女孩便恢复了平静。
    不，不是平静，而是……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