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埋葬

    “异域的邪鬼？”
    烈眉心微拢，正初的身上，的确有很多不同于常人之处：
    “您之前见的那个人，最终如何了？”
    巫陷入了回忆，半晌后方才开口：“那是个极为恐怖的人，好战，杀戮成性，仿佛一天不惹事，就浑身难受。”
    “他曾入天外天，狩猎神凰血凤，亦曾入海擒杀真龙，甚至杀死过很多大部落之中的巅峰强者，无所畏惧，性情喜怒无常，根本无法以常理揣度。”
    “后来，我曾听闻，此人好似是死了，具体死在了何处，怎么死的，就无从得知了……”
    烈心头一紧，有了些许忐忑：“巫，您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
    “正初这孩子，我看不透……他招惹来的麻烦，我望山部落，不一定能够承受。”
    巫的脸上遍布着愁绪，她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去对待正初。
    如今的正初，对望山部落有恩，他带来的这些变化，足以改变一个部落的命运。
    但是，如果正初，真的如同她当年所知道的那个人一样，是来自异域的生灵，将来或许就会给望山部落带来灭顶之灾。
    “我会看好他。”
    见巫久久不语，烈沉声开口：“无论如何，他是我带回来的，往后我也会一直盯着他，不会让他走上歧途。”
    “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一段时间，留颖在我身边就好。”
    巫没有再多言，在颖的搀扶之下，走入了殿宇深处。
    宽大的石床之上，铺着厚厚的柔软兽皮，颖显得有些许心不在焉，将巫扶上了床后，忍不住小声询问：
    “巫，您会伤害正初么？”
    “不会。”巫摇了摇头，握紧了颖的小手，沉声问道：
    “颖，如果有一天，部落的存续，需要正初的死来维持，你会选择什么？部落的灭亡……还是让正初去死。”
    “不会有这一天的。”颖没有丝毫犹豫，神色认真道：“若真有那一天，那就是我的无能。”
    “巫，你放心。”
    颖站直了身子，目光如炬火燃烧，一字一顿道：
    “我会成为望山部落过去至今最强大的巫，我会替您守护好部落，延续望山的火苗。”
    “颖，很抱歉。”
    巫一声长叹，抬手轻抚颖的发丝，眼中满是怜惜：
    “你母亲本是我选择的继承人，但她太爱你的父亲，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放弃了作为巫的资格，这才将这份责任，压到了你的肩上。”
    颖神色微滞，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低头喃喃道：
    “这些……父亲都没有跟我说过。”
    她并不清楚之前的事，甚至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长这么大，她只知道母亲是在自己出生那一日的死去的。
    “当年雅放弃了作为巫的继任者，与你父亲在一起后，一直十分歉疚，怀上身孕之后，便找到了我。”
    巫嘴角扯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作为巫，我理解，甚至是很羡慕你的母亲，当时部落之中，没有合适的孩子，我寿数将近，便答应了雅的请求。”
    “伱母亲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作为巫的候选，她天生神魂之力就极为强大，还未成年时，就要强过一些巫。”
    “在你出生那一天，她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都传承到了你的身上，因此，你才先天就拥有远超过很多巫的精神力，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
    说到此处，巫止住了话，没有再多言。
    “原来是这样。”
    颖低着头，语气中透着释然，多年以来，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时常会感到很愧疚。
    “颖，不要怪你的母亲，有时，人就是这样，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想法，会做出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巫神色复杂，眸光微暗，她后悔的事，也有很多。
    “不会的，巫。”
    颖抬起头，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母亲做了她想做的事，这才有了我，我想……母亲应该也不会后悔跟父亲在一起，她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没有能接替您，继续守护部落。
    “而我……会代替她，做完这件事。”
    此刻，颖心中的阴霾尽去，目光坚定，母亲当年放弃了生存的机会，将一身力量，全部传承给了她，应该就是希望她去弥补这個遗憾。
    …………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平静的有些枯燥。
    楚政的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修行之上，除了偶尔前往冶矿之地，与那些铸兵师交流，传递阵纹，就是在住所之中闭关。
    他将那一日巫为烈更换图腾的一幕，翻来覆去的在脑海中复盘，汲取其中的养分。
    巫娴熟的手法，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让他对图腾一道的理解，深厚了不少。
    只要能吃透，等修为再高一些，他就可以尝试自创图腾，而后更替自己背后的图腾了。
    给烈换了图腾之后，巫卧床躺了数月，才能勉强下床，已是油尽灯枯，对此，楚政早有预料。
    她的身体已枯竭，没有了半分余力，已被彻底压榨干净，如今只是凭着执念，强行留在世间。
    千丈的地下甬道之内，已结满了冰霜，寒冷至极，以楚政如今的修为，也是需要运转元炁，或是让体内的兽火流动起来，才能让身体不被冻僵。
    寒潮彻底来临后，巫的身体愈发差了，鲜少出门，只在殿内活动，烈拉了几个青壮，在大殿之下，再度挖出了一座火塘，安置了一处熔炼矿石之所，令大殿四周，温暖如春。
    即便如此，种种手段，也是难以挽留巫逝去的生机。
    回天乏术，这四个字的分量，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嗡——
    烈推开石门，踏入了屋中，神色有些许沉肃：
    “正初，巫归天了，跟我去送她一程。”
    楚政愣了一瞬，点了点头，起身跟上了烈的脚步。
    四名望山部落的战士，抬着一口玉棺，棺已经封死，颖站在一旁，脸上没有多少悲伤。
    烈领先一步，向着地面之上行去。
    随着越接近地面，四周的温度在急剧下降，冰层越来越厚，最终甬道被冰完全堵死。
    烈身上的气血开始涌动，炽烈的高温蒸腾而起，瞬间熔化了三丈寒冰，化出的冰水，沿着甬道滚落，汇成了小溪，潺潺淌入地下。
    片刻之后，一行人抵达了地面，入目所及，尽是冰雪。
    楚政久违的踏上大地，耳畔回荡着天地间风雪的呼啸，眼中所见尽是一片死寂寒冬，没有半分生机。
    原先的望山部落，已被大雪彻底封印，被厚重的冰雪掩藏。
    极寒的低温，让楚政都感受到了不适，加快了体内兽火的运转，这才舒服了不少。
    这种极致的低温，有些出乎了楚政的预料，天地间除了风雪的呼啸，再无一丝杂音，喧嚣中透着死寂，似乎就连时空都陷入了停滞，被彻底冻结。
    烈带着一行人迈步前行，进入了一片荒地。
    四周的冰雪很快化去，显出了一片坟冢，烈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了一块墓碑。
    墓碑显得很干净，四周没有任何杂草，显然经常有人搭理。
    “初明之墓……”
    楚政看着墓碑之上的名字，眉梢微动，拥有姓氏的名字，足以证明此人出身不凡。
    “他曾是望山部落最强的战士，来自大部落之中，但是为了鸾，他留了下来，加入了望山部落，守护了部落四百余年。”
    烈沉声开口：“巫的遗言，是希望能够葬在他的身侧。”
    作为巫，终生无法嫁人，初明等了鸾四百余年，甚至更久。
    对于初明，烈没有再过多解释，在墓的一侧，重新挖了一处墓坑，将玉棺葬了下去。
    巫的葬礼很简单，除了烈与楚政之外，只有几个部落中最强的战士，以及颖。
    颖没有受到寒气的丝毫影响，面色红润，气息平稳。
    楚政略有些疑惑的扫了一眼，心中不由一动。
    灵眼之下，颖的神魂强度，竟已经达到了三阶的水准，这是成年期的图腾修士，才能达到的力量，可比肩仙道凝魄境的大修士。
    颖至今不过才十岁而已，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巫的死，对于部落而言，并未造成太大影响，一切依旧如初。
    颖接替了巫的位置，开始为部落之中的战士，配制伤药，以及帮新生儿绘制图腾。
    她现在的水准，与鸾相差不少，但是，除了一等图腾暂时没有办法刻下之外，其余的图腾刻印之法，她都已经掌握。
    在望山部落的人眼中，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巫，得到了很多族人的尊敬。
    楚政在望山部落之中的地位，同样是水涨船高，绝大部分族人，都将他当成了罕见的天才。
    他传出的阵纹，极大提升了符兵的威能，以及炼制符兵时的损耗。
    同时，楚政已经开始给部落之中的战士，传出一部分粗浅的吐纳呼吸之法。
    这是汲取天地灵气的方式，与真正的炼炁法有些差距，但同样给望山部落的这些战士，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战力提升了许多。
    对此，烈没有任何干预，只是默默的看着，对于楚政的态度，一如往常。
    …………
    …………
    这一次的寒潮，持续了很久，比以往长了大半年，足足持续了近四年。
    若非是此前储备的血食足够充裕，望山部落只怕会有不少族人要忍饥挨饿。
    历经寒潮之后，很多部落的人口，都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增长期，望山部落也不例外，这几年的新生儿，一年比一年多。
    相对应的，作为巫的颖，变得极为忙碌，每日帮新生儿刻画图腾，调理身体，都要花费极大的精力。
    常居于地下，缺少阳气摄入，楚政的修为提升速度，缓慢了许多，不过有诸多灵药在，他还是凝聚出了道胎，踏入了道胎境中期。
    肉身的成长，更为惊人，气力翻了数倍不止，如今能抗住他一掌的三阶荒兽，很难寻。
    这在图腾一道，已是进入了成年期，图腾与他之间的联系，变得更为紧密，其中隐含的神通，已有显化的征兆。
    随着寒潮褪去，地下的温度逐渐开始拔升，高温以及冰层熔化带来的高湿，让很多新生儿都极为痛苦，时有疫病发生。
    不过，这一段时间，还不能急于返回地表，需要再坚持一段时日。
    烈已经带着部落之中的顶尖强者，先一步离开了地下，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望山部落方圆万里，彻底清洗一遍，扫清威胁。
    寒潮刚过，四周尽是饥肠辘辘的荒兽，很多强大的荒兽，为了弥补寒潮之中的损耗，都会展开疯狂的厮杀捕猎。
    这一段时间，甚至比寒潮来临之前，更加的危险。
    直至寒潮褪去一月之后，望山部落方才开始了迁徙，重新返回地表居住。
    刚回到地表，楚政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部落，进入了荒野之中，释放久居于地下的憋屈感。
    一路上，他时常能够看到荒兽的骸骨，其中的血气精粹已被汲取一空，显然是被熔珠榨干了。
    四周万里之内的荒兽已被扫荡过，楚政没有看到任何猎物，直至奔出了两万余里之外，才看到了荒兽的踪迹。
    同时，他又发现了一座部落的痕迹，痕迹很新。
    一只横跨百里有余的爪印，覆盖了整个部落，只留下了一座深坑，坑底依稀能看到一些宫殿的残存的痕迹。
    有一头极为强大的荒兽路过，一击便将整个部落尽数毁去了，无一生还。
    楚政心中微惊，这一爪，若是落在望山部落的头上，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此地距离望山部落，不过两万里而已，太近了。
    楚政定了定神，清理了部落中残存的痕迹，得到了一些符兵以及骨书的碎片，踏上了返程。
    …………
    …………
    楚政回到部落之中时，望山部落很是热闹。
    询问了几个族人，楚政方才了解了情况，数日前，万氏部落之中的人来过了，送来了一些荒兽血肉，以及灵药。
    这是一种祝贺，庆祝望山部落，从寒潮之中存活了下来。
    同时，万氏的族人，还送来了一份邀请，关于猎兽大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