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始和终

    结识数月，黄泉隐约知道，这柄漆黑的长刀中，似乎封印着洛铭的过往。
    她对此早已十分好奇，先前不方便开口，但现在两人也算‘共患难’一场，应该不会遭到拒绝。
    果然，在黄泉期待的目光中，洛铭仅是犹豫片刻，便将手中长刀递出。
    黄泉双手接过长刀。
    右手顺着刀鞘慢慢滑向刀柄。
    接触刀柄的刹那，一股磅礴的虚无力量，与海量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险些令黄泉心神失守，沉沦其中。
    半晌后。
    黄泉睁开双眼，看向洛铭的目光，似乎多了一些复杂的意味。
    “你会经常回忆过去吗？”
    黄泉将刀还给洛铭，同时察觉到以前并未注意的细节。
    洛铭持刀时，很少握持刀柄，就连第一次见面，出手斩杀两尊恶神，也仅仅是用刀鞘出刀而已。
    “不会。”洛铭回答非常简短。
    黄泉低头看向悬挂在腰间的[鸣]，它只剩下一个破碎的刀柄。
    “虚无星神真的能被杀死吗？”
    “即使虚无星神能被杀，虚无就不存在了吗？”
    黄泉再次发问，目光半寸不移的看着他。
    “不知道。”洛铭摇头，“但如果没人这么做，虚无的诅咒，就一定不会消失。”
    休息一晚后，黄泉离开了。
    生命都会走向死亡，但在此之前，在走向结局的路上，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活着本身不是目的，而是实现目的的前提。
    出云的人们反抗众神，终将自己变作恶鬼，
    就算救世的道路并不存在，明日也无迹可寻，黄泉亦要在毁灭到来前，做自己该做的事。
    洛铭望着黄泉背影离开，心中忽然产生一种怀疑。
    相比于哪怕知道结局，也要坚定迈出脚步的黄泉。
    终日只知感悟虚无，试图杀死虚无的自己，似乎在自灭者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可即便明白这些，他也无力走出这黑暗的旋涡。
    除了手中这柄长刀，和弑神的信念，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自己真正践行存在的道路。
    良久，洛铭抬起头，看向那轮始终沉默着的漆黑大日。
    知道自己即将走到黑洞的边缘。
    【那天之后，黄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她看起来越来越疲惫了，身上的白衣一次次被暗红的血色浸透。】
    【她每次回来，都会带给洛铭一个桃子，然后在篝火旁静静安睡一晚，醒来便提着仅剩刀柄的诏刀，走向已被恶鬼占据的出云。】
    【厉鬼厮杀，长鸣不断，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家园，正在一点点变成下一个高天原，成为下一个入侵‘出云’的八百万神，循环往复，永远没有终点的悲惨轮回。】
    【现在，黄泉要做的，就是亲自去终结这一切，哪怕要为此背负覆灭两个世界的重量。】
    连绵不绝的血色细雨从天空洒落。
    荒原上。
    洛铭看到黄泉虚弱的从天际尽头走来，她手中握有一柄纯白的刀。
    身后似有无数漆黑鬼爪，想要将她拖入无尽深渊，随后尽数被乍现的雷光撕碎。
    “十二诏刀全部破碎，我杀死了所有恶鬼。”
    黄泉拖着染血的身体，每走出一步，脚下就会出现一个血色脚印，一如她此时的心境，已被悲剧的血色填满。
    洛铭抬起视线，望向曾经的霓虹大都会，在那里，有一柄通天巨刀，像是横亘在两个世界的桥梁，其名为[终]。
    噗通一声。
    黄泉跌倒在篝火旁，温暖的火光照耀着她惨白的脸颊，看起来就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
    洛铭上前扶起黄泉，从篝火中取下热气腾腾的药汤，慢慢喂进她嘴里。
    她似乎经历了无数大战。
    身上遍布细碎伤口，不断有血水渗出，将衣服染成惊心动魄的血色，虚弱的似乎随时都会进入长眠。
    即便如此，手中那柄纯白的长刀，依旧被她死死握在手中。
    荒魂鼓噪，黑日昭昭。
    在这个空无一人，厉鬼也被屠戮殆尽的世界，出云折剑一十二柄，终铸负世诏刀......二名。
    其一为[始]，其二为[终]。
    [始]和[终]只能负世，无法救世，象征出云与高天原这两个无尽轮舞的悲惨世界。
    洛铭将黄泉放倒，褪下血衣，取出伤药，轻轻涂抹在支离破碎的伤口上。
    黄泉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出现各种伤势。
    洛铭也就习惯了采摘些药草，制成伤药，帮她处理伤口。
    做完这一切，洛铭抬头看向天空，血色细雨依旧连绵洒落，似乎永无尽头，仿佛在为两个逝去的世界哭泣。
    第二天清晨。
    黄泉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不远处篝火旁静坐的洛铭。
    “谢谢。”
    黄泉习惯性的道了一声谢，也没想着洛铭回答，撑起虚弱的身子，拿起面前烹煮的药汤，不顾滚烫，全部喝了下去。
    冰冷的身躯渐渐有温暖扩散开，身体像是终于又活了过来，堵塞的鼻息重新嗅到篝火燃烧的焦木味道。
    河水已经被血雨浸染，无法直接饮用和洗澡。
    黄泉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到一盆干净的热水，撕下一块干净衣服，当做毛巾，认真擦拭身上的污血。
    昨天触目惊心的伤口，此时已经全部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
    只有黄泉自己知道。
    不久前断尽诏刀的那一战，是多么的刻骨与惨烈。
    享受半日难得的安宁后。
    黄泉握紧白色长刀，遥望极远处那座仿佛连接两个世界的[终]，没有回头，轻声道：“我要去斩了那把刀，彻底了结两个世界的轮回，但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黄泉没有让洛铭出手帮助的意思。
    毕竟这是属于出云与高天原两个世界的事情。
    她只是想此行有他陪在身边。
    就像以前面对天下无穷无尽的恶鬼时，无论过程多么惨烈，付出多少牺牲，增添多少伤口。
    她的心中一直有着一堆篝火，可以让她卸下一切，寻求仅剩的温暖。
    “好。”
    洛铭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