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提起扶风的去路，叶代卓的沉默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真要说没有高学愿意接收她，那当然不可能。但是问题在于，扶风的精神力等级，让招生负责人很难有信心将她作为自家队伍的左翼前锋来培养。
    黎昼他们之所以觉得扶风没有问题，是因为她目前的实力在一众左翼前锋中也算出挑的。
    但是和看法还显得有些稚嫩的选手们不同，比起选手已有的实力，各个高学的招生办其实更看重选手的资质，也就是发展的潜力。而这一点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精神力的等级。
    在他们看来，扶风表现出来的实力固然不错，但是很有可能这就是她能力的上限了。她现在作为左翼前锋或许实力还足够，但是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培养她的风险太大了。
    所以许多高学都很坦诚地表示，他们可以招收扶风，但是入学后很有可能将她转为前锋来培养。
    扶风当时只是表示需要考虑一下，然而叶代卓很清楚，按照扶风的性格，她是不会愿意去当前锋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扶风对于左翼前锋这个位置有种莫名的固执，绝不会去做前锋的。
    招选会是结束了，但是这还只是双方各自确认一下意向的环节，各大高学的特招都还没有正式开放申请。她只能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扶风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学院。
    又过了几天，风暴期终于宣告结束，来自各个星系的代表队也都踏上了各自回家的旅途。
    “扶风同学，你的才能的确相当出色，唯一可惜的是……”
    “虽然很感谢你的意愿，但是很抱歉……”
    “为什么扶风同学要坚持打左翼前锋的位置呢？如果你愿意转攻前锋的话，我想我们学校会非常欢迎你的……”
    ……
    长吐出一口气，手肘撑在腿上弯着腰静坐的人影猛然伸直了身子，双手举过头顶狠狠伸了个懒腰，然后向后横倒在靠背上。
    虽说早就有所预感，但是真的收到这些回复之后，果然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啊。
    要是，她那时能够再坚持一下……要是，她能够带领队伍拿下冠军的话……
    是不是情况就会不一样呢？是不是她的光辉，就能盖过A级的缺陷呢？
    她目光放空盯着公共飞艇的顶部，忍不住这样想着。
    飞艇在西玛一综的大门口停了下来，扶风一手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下飞艇。
    已经是放学时间了，整个西玛一综校内都很安静，一眼望去扶风是校园内唯一的身影。
    西玛一综全名为西玛星系第一综合教育初等学院，正如名字所显示的那样，这里并不是一所机甲专业学院，他们学校机甲队的成员，实际上接受的都是普通教育，是彻彻底底的业余队伍。
    要是拿不到特招名额，自己是不可能进入机甲专业学院的吧……
    抬头看了看天边美丽的昏黄暮色，扶风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朝着机甲队的方向走去。
    原本西玛一综的机甲队就和其他活动部门一样没什么存在感，是扶风一手将西玛一综带进了决赛，也为机甲队争取到了更好的待遇，机甲队的专属活动室也是从那之后才有的。
    推开门，扶风顺手把行李放在一边的架子上，甚至还没来得及抬头往屋内看一眼，眼前就被扑上来的好几道黑影挡住了。
    “欢迎回来扶风学姐！！”
    “学姐一路辛苦了！”
    “比赛我们大家都看了哦，学姐打得真好，不愧是我们西玛一综的队长！”
    叽叽喳喳的声音淹没了扶风的耳朵，无奈的笑意浮上脸庞，她伸手揽了揽往自己身上扑的两个学妹，一边看向屋内等待她的后辈们。
    “放学了还不回家，小心回去挨揍哦。”
    “不会的不会的。”挂在她左边的女孩兴奋地踮着脚。“我爸妈也看了学姐的比赛哦！听说是来迎接学姐回来都同意了，还要我好好祝贺学姐呢。”
    “我爸妈也是！”“还有我！”
    扶风脸上带着笑一个个地看过去。
    “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练习啊小橙？体型又变回去了哦。”
    “还有你，比小橙还夸张诶！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哦星仔，短短几个月不见长高了这么多啊！”
    ……
    面对着一张张挤过来的脸庞，扶风一脸笑眯眯的样子摸着后辈们的脑瓜，嘴角的弧度一刻也没有放下来过。
    这些孩子有很多是受她的影响才走上机甲手的道路的，其中不乏天资聪颖的选手，如果不是遇到了自己，大概就会走上一条和机甲驾驶完全无关的道路。
    是机甲联赛提供了一场奇妙的缘分，让她可以在这样的队伍里追逐梦想，尽管他们可能还相当稚嫩，技术和战略都还不够成熟，但是扶风从来不觉得他们中的任何人作为一名机甲选手，会比其他学校的差。
    “好了，你们都快把你们扶风学姐挤吐了。扶风你也是，才刚回来就好好坐下来休息啊。”
    人群后方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接着那人一个个抓住凑在扶风旁边的人往后扔了出去，清除完毕之后叹着气看向扶风。
    “你也太溺爱后辈了吧？没有一点队长的威严啊。”
    “哪有？”扶风笑着任由队伍里的右翼前锋将自己拉到沙发前坐下。
    “小方最近有没有好好训练啊？”她转过头。“我跟你说，我和那个叶代卓组队了哦，那个叶代卓啊。”
    方一宋抱着胳膊看向自己搭档。“是吗？看出来你很高兴嘛。比赛都更有动力了是吗？”
    小方的语气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啊？
    这样的疑惑在脑海中一闪即逝，转眼被扶风扔到脑后，她笑嘻嘻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相框。
    “你不是说你最崇拜的右翼前锋就是她吗？看！叶代卓的亲笔签名！惊不惊喜？”
    相框里的纸张上叶代卓三个字龙飞凤舞，左上角居然还有一句字迹清秀的问候，是特地写给他的。
    方一宋张着嘴接过了相框。“这东西过几年应该会很值钱吧？”
    “过几年？那当然了，那时候叶代卓恐怕已经闻名联邦了。”扶风一边埋头在包里翻着，然后像变魔术似的，把这段时间在阿尔法星系给队友们买的礼物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方一宋拿着签名，看着搭档再次被吵闹的学弟学妹淹没，只露出半颗圆圆的脑袋。
    叶代卓，黎昼，严奕……这些活跃在比赛中的天才们是那么耀眼，而扶风站在他们中间，丝毫没有逊色。
    如果不是因为队友是自己这样的水准，她一定可以走得更高，更远。不过幸好，以后的扶风一定可以摆脱他们的拖累，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光芒。
    恐怕已经有很多机甲高等学院向她发出邀请了吧？毕竟她那么强，那么优秀，半点不在严奕之下。
    方一宋缓缓笑了起来。
    我相信你的签名才是价值连城的那个啊。
    西玛星系首都星的另一边，西玛军备校内。
    “你要去西玛一综？”严奕惊讶地看着叶代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那可是我们对手校啊。”
    “严奕你打比赛打傻了吧？”叶代卓冲他翻了个白眼。“我们都已经退队了好吗？”
    “……可是，你不还是天天往训练室跑？”
    “我这是给后辈传授经验！”叶代卓一脸理直气壮。“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小风玩了！”
    叶代卓风风火火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门口，严奕抬了抬手，黎昼在旁边向他摇了摇头。
    “算了，让她去吧。”
    严奕一脸没办法的表情。“你怎么也这个样子啊。”
    黎昼垂眸看着手里的光脑屏幕，眼神却没有聚焦在上面。
    “……扶风在招选会上的事，你还记得吧？”
    严奕把头转向另一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应了声。“啊。”
    那天之后，虽然扶风的表现还一如往常，但他们并没有敢问太多，到现在也只知道扶风好像还没有定下来去向。
    “说实话，我也觉得有些不公平。扶风同学她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足以突破精神力的桎梏。可惜，还是差了一点啊……”
    “那又不是她的错。”
    “所以说，我也很不放心她啊，毕竟就连我也会觉得……”黎昼转头看着门外阳光普照的操场，语气有些飘忽。“……非常不甘心啊。”
    严奕沉默了一下，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叶代卓那丫头可不会安慰人。”
    黎昼笑着捶了下他的胸口。“这话轮得着你来说吗？”
    严奕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
    是啊，他也不会安慰别人。他甚至都不知道，如果现在站在扶风面前的是自己，他能说些什么。
    什么都显得苍白。
    那个人，一直都强大得没有半点破绽的样子，或许还会笑着骂他怎么欲言又止半点都不干脆，让他根本无从开口。
    那不是你的错？是别人没有眼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应该用不着这种程度的安慰吧。
    黎昼目光扫过严奕紧握的拳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太多了，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败的人。”
    “我知道。”
    他体会得再深刻不过了。
    “……如果顺利的话，我大概新学期开始之前就会先去高学那边报到了。话说回来，那所学校里有几个我父母的熟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边也可以说上句话。怎么样？要不要继续来当我的队友？”
    “季之光你人真不错，竟然愿意高等学院继续当我的替补，我好感动！”
    “扶风你是不是想死？！”
    “季同学还是这么容易激动，别生气嘛。”扶风眸中带着笑意听着季之光愤怒的声音从光脑另一端传来。
    天台上的风刮过裤脚，凉意透过布料的缝隙不断扑向肌肤，她抓了把最近有些长了的发梢，目光放在地平线的远处。
    “谢谢你啊。”她平静的语气打断了季之光的话语。
    另一端安静了一会儿，季之光带着点别扭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说什么呢？这个时候倒来跟我客气了？”
    “真的，帮大忙了。我在招选会上的境遇你大概也清楚，要是最后没学上了，可能真的还得靠你呢。”
    扶风的声音透过信号波段的转换显得极为平静，季之光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光脑，犹豫着要不要打开视频看看这人是不是在那一头偷着哭。
    “这算什么靠我啊？你如果没有实力的话，就算我爸是校长也没有用。”季之光的语气很认真。“我能做的只是给你一个公正评价的平台而已。我相信高学的你一定会比现在更强的。”
    “啊呀，原来季同学这么看好我，早说嘛……”
    ……妈的他就知道这人正经不过三秒！
    季之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不过这样大概也能说明她没有很受影响吧？毕竟那可是扶风啊。
    电话最终在季之光恼羞成怒的声音中挂断，扶风叹了口气，收起了光脑，脸上却并不像季之光以为的那样挂着“欠揍”的笑容。
    她的目光落在极远处。
    面积不大的首都星地平线的弧度比阿尔法首都星明显得多，可现在那一抹圆润的弧线被建筑物所掩藏，被截断得半半拉拉的，失去了她曾经瞥见过的美感。
    第一次见到那截地平线，是父亲带她去了西玛星系的机甲竞技场。完全露天的竞技场就像旷野一般平静。星系的晚恒星，那个别称叫做月亮的天体挂在地平线的边缘，两道相切的弧线仿佛宇宙中最完美的画面。
    当时年纪还小的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前路的艰难，只一心想要在这样的场地驾驶机甲飞奔，奔向星球之外。
    这几天关心她的人真的很多，小方他们不用说，叶代卓也来过了，季之光还给自己打了电话。
    他们都很担心自己吧……
    扶风叹了口气，就这样站在天台上，等夜色一点点降下来，看着眼前的景色，发着无意义的呆。
    再然后，地平线一点点亮起灯光，无数建筑物的光晕交错着，织成一张笼罩在地平线边缘的，梦幻的网。
    在她视网膜映照出的景象里，那张网温柔地网住了所有缺口，将崎岖的地平线慢慢补全，最终，她记忆深处的那抹圆润的弧度再次显现了出来。
    她不想，一点也不想，连一秒钟都没有考虑过，放弃左翼前锋这件事。
    如果不行的话，她或许会选择一个不那么强大的高学，然后再走一遍初学走过的道路。艰难一点也好，漫长一点也好，她一定会作为左翼前锋，一步步在这条路上前进着。
    夜晚的凉意开始一点点降了下来，扶风没穿外套，在晚风里打了个哆嗦，直起了身子打算下去。
    正在这时，腕上的光脑突兀地响了起来，她抬起手，邮件的图标正躺在屏幕中央。
    “邮件”的上方端正地显示着发信人——“首都一指”
    扶风连域级大赛都是第一次参加，更往上的扇区大赛甚至联邦大赛，就连黎昼他们都没摸到边，根本不用说她自己了，所以升学考虑的去向自然也只在天马星域范围内。
    而这封落款为首都一指的邮件，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抬手点开那封邮件，随后猛地睁大了眼。
    ——这是一封，特招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