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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夫人,一生的遗憾,可以弥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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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长夜脸色凝重。
    以为是自己算错了,赶忙再次右手掐指算起。
    这一次,他算的极为认真。
    生怕疏漏。
    可…
    依旧是第一次算卦结果。
    他继续算,不断的算。
    不管怎么算,结果都是如第一次般,令人不敢置信。
    “命数,终究是命数。”
    “夫人啊,我….我这就过去。”
    朱长夜眸子变得涣散,接着带有欣喜,最后才是往常般平静。
    他终于恢复往日般泰然自若,接着朝外面走去。
    只是他的脚步,比往常走动更快几分,似乎是急着想与某些人见面。
    很快。
    来到外面。
    顿时,前面带着一群孩子的天云观弟子们,其中一人走了过来。
    “观主,我们把第一批需要收养的流浪儿,给接来了。”
    天云观弟子开口。
    就在今早,观里给他们发布一项重要任务。
    在应天府,负责搜罗一些流浪儿,本人愿意接受天云观救助的流浪儿,带回天云观,总数暂定二十人。
    而把他们带回来后,由于旁边收留所还在建设,所以是暂时居住于天云观。
    但也不用暂住太久,旁边收留所会在半个月内完工。
    古代建屋子,普遍比二十一世纪要慢。
    就连现代半个月建成房子,都极为困难,旁边收留所为何能半个月完工?
    这是因为…
    他们天云观多给了一样东西。
    钱!
    市场价建房子的废物,以此多给了十倍,只为半个月内完工。
    有钱能使鬼推磨。
    就这条件,问的几家工人头子,尽管那些头子很心动报酬,但半个月实在太赶了,他们没把握完成,就没接下。
    但也有艺高人胆大者,接了下来,保证半个月内完工。
    所以,流浪儿暂住天云观半个月,就可以入住他们的新家了。
    此刻。
    朱长夜望着那群孩子,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人,分别是六女十四男。
    朱长夜拍了拍那名天云观弟子肩膀,说出做的不错,之后便走到其中一个孩子面前。
    “孩子,我有些无聊,准备出去透透气,你可愿随我出去走走?”
    被朱长夜看中的那个孩子,是个小男孩,衣衫褴褛,小脸都黑乎乎的。
    他睁着溜圆的小眼睛,开口道:“为什么只选我?”
    朱长夜背负双手,笑道:“我需要个孩子一同出去,你们二十人当中,我总要选择一个,只不过正好选中了你。”
    “如何,可愿随我出去走走?”
    小男孩有些怕生,或者说有些戒备。
    认真想了想,他才点头道:“好,老爷爷,我随您出去。”
    说完,小男孩就朝后面一男一女俩孩子说自己出去之事。
    三个孩子是一起的,小男孩还是老大,他怕自己走了,两小跟班没主心骨,所以先说些话,稳住他俩。
    再次说完后,在两小跟班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小男孩随朱长夜渐行渐远,直至再也不见。
    路上。
    行人极多。
    而朱长夜一身干净的道袍,与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一起走,奇特的组合,引来不少好奇目光。
    “给你先买身衣裳?”
    朱长夜试探道。
    小男孩摇摇头:“不用,我可以走远一些,让他们看不出来老爷爷您和我是一起的。”
    小男孩很聪明,一眼就看穿问题。
    他也必须聪明,自己从小无父无母,又有两个小跟班要养活,穷人家的孩子早成熟,他既当爹又当娘,已是有一副小大人心态。
    朱长夜没有多言。
    他其实只是单纯的想给小男孩买身衣裳,既然小男孩会错了意,那也懒得解释了。
    继续走着。
    朱长夜问道:“孩子,你姓什么?”
    小男孩微微愣住,旋即回道:“老爷爷,我姓陈,叫陈云天。”
    朱长夜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就连前进脚步都是僵住了。
    “老爷爷,您怎么了?”
    陈云天诧异。
    朱长夜笑了一声:“不,没什么,咱们继续走吧。”
    “你应该饿了吧,我带你去找吃的。”
    陈云天摇头:“我不饿,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咕咚”声就响彻起来,让陈云天顿时羞红了脸。
    朱长夜笑道:“你啊,还说不饿。”
    “伱还是有些防备我的,既然你选择接受我们天云观的救助,那么这些善意,迟早都会带给你的,届时你也要抗拒?”
    陈云天语塞。
    他习惯了以戒备眼神看待他人,这也是身在最底层的他必须要做的。
    他和自己两个小跟班,都是流浪儿。
    而在这应天府,流浪儿的命最不值钱,那些官老爷犯罪了,想要脱罪就会随手抓一个流浪儿代替他们当替死鬼。
    那些人贩子,永远抓的第一个目标是流浪儿,只因为流浪儿身份“干净”,死了也没人知道。
    官府也不会管流浪儿,甚至这流浪儿会某些微服私访的大官看在眼里,觉得心烦意乱,还会怪罪他们,他们也巴不得流浪儿去死。
    整个应天府,甚至这个世界,都对流浪儿充满恶意。
    所以陈云天养成了,以戒备看待每一个人。
    “这….麻烦老爷爷了,我还真有些饿了。”
    陈云天不好意思挠头,笑了一声。
    他依旧戒备朱长夜,但也想明白了,自己和两个小跟班选择接受天云观的救助,为何要抗拒他们的善意?
    既然抗拒,当初又为何接受救助?
    “好,正好那边有个面摊,咱们就去那里吧。”
    朱长夜在前面带路。
    陈云天紧紧跟随。
    两人落座后,朱长夜叫了两碗油泼面。
    一直无言。
    直到油泼面上桌,陈云天眼眸放亮,和朱长夜道了声谢谢,就开始大肆吃了起来。
    他已经一天左右没吃饭了!
    吃起来这面,几乎狼吞虎咽。
    朱长夜看着他,笑道:“没事,不急,吃完了不够,还会有。”
    陈云天点头,旋即忍不住道:“老爷爷,您老直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陈云天虽然是个孩子,但在底层混了那么久,别的本事没学会,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厉害的。
    他能察觉到,朱长夜看自己的眼神很不一般。
    很….温柔。
    就像是看待亲人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
    他从没没见过朱长夜,而且他姓陈,朱长夜姓朱,完全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见自己被识破了,朱长夜不以为意,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要隐藏。
    朱长夜笑问道:“孩子,你祖上有什么人?”
    “祖上?”陈云天犯迷糊,想了想便道:“我爹陈天,我爷爷陈阳,不过他们都死了。”
    “听爷爷说陈家祖上也曾辉煌过,但由于元庭的洗劫,祖上财产被洗劫一空,就连很多人都死了。”
    “我爷爷,当年还是侥幸逃出来的。”
    朱长夜心中一颤,眸子变得惆怅:“那….你可知道你曾爷爷叫什么?”
    “曾爷爷?”陈阳犯迷糊,这隔三代的事情,而且自己从来没见过曾爷爷,他都快要忘记曾爷爷的名字了。
    之所以说是快要忘掉,是因为曾经,爷爷和他提起过曾爷爷的事情。
    只是年代久远,他有些记不住了。
    “曾爷爷….曾爷爷….”
    陈云天眉头紧皱,在努力思考。
    朱长夜笑道:“是不是叫陈天裘?”
    陈天裘?
    陈天裘!
    陈云天眼眸明亮:“对!我想起来了,就叫陈天裘,老爷爷,您怎么知道,您认识我家曾爷爷?”
    朱长夜看着陈云天,看着他那五官轮廓,就仿佛是看到当年某位故人。
    声音惆怅。
    “是啊,见过,何止是见过。”
    “我当年,也和你曾爷爷,颇有一段过往,不过那段过往….并不美好。”
    朱长夜摇头苦笑。
    陈天裘,陈天裘…
    这个名字在他年少时,他每天都在念着,也每天都在想着,想着该如何让这位,接纳自己的存在。
    陈天裘,陈天裘啊。
    那是夫人长乐的老爹,也就是他朱长夜的岳父。
    只是当年从夫人嫁给自己,到最后两人被元庭士兵砍死,岳父都没有承认自己的存在。
    不过他记得的,一直都记得。
    有时家里急缺用钱,是无比困难的时候,夫人总会跑回一趟陈家借钱,而岳父陈天裘,都会给出。
    甚至还会多给,但夫人永远只拿该需要的部分,不多拿,而且等以后挣回钱,也会把钱还回去。
    总共借了三次,朱长夜都记得清楚。
    就连老三朱兴祖离家求学的费用,当初也是借陈家的,不过后来都有还。
    之所以曾经的爹与女儿,分的那么开,还是因为已经决裂。
    而且陈家主一天不认他这个女婿,夫人也一天也不低头。
    随着时间流逝,陈家主也开始慢慢容纳他的存在,只不过不明说,而夫人见他不明说,也一直是维持原样。
    这两父女,都一个性子,都固执的很,谁也不肯低头。
    两妇女都固执啊,固执的很。
    固执到最后,陈家主死了,夫人一个月后才知道。
    而陈家主直到死亡到来,也再没听到夫人喊一声爹,距离上次夫人喊他爹,已经是时隔三十年了。
    而他朱长夜,也到死没让岳父承认自己。
    这是三个人,也是一代人的遗憾。
    如今几十年过去,
    曾经气势如虹的陈家落寞了,只剩下眼前陈云天这个嫡系血脉。
    并且陈云天,都落魄到要靠乞讨为食了。
    这不免让朱长夜感慨,时间是真的无情,也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什么,老爷爷,您真和我曾爷爷认识?”
    陈云天有些喜色。
    朱长夜笑道:“不错,眼下….你家里还有人吗?”
    他通过算陈云天的命,已经知道陈家没人了,只剩下陈云天。
    之所以这么问,只不过是为了给孩子接话下去。
    闻言,
    陈云天眸子瞬间暗淡下来:“没了,就剩我一个。”
    朱长夜眸子复杂。
    尽管知道陈家是只剩他一个人,可陈天云说了出来,他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不好受。
    “老爷爷,您和我曾爷爷是什么关系?”
    陈云天忍不住问道。
    朱长夜笑道:“你曾爷爷啊,曾经是我的岳父。”
    “岳父?这么说….您是娶了我爷爷的姐姐或者妹妹为妻?”
    “嗯,不错。”
    朱长夜笑了一声。
    有关于陈云天的爷爷陈阳,朱长夜对他颇有好感。
    陈阳从小就和姐姐长乐关系很好,长乐被逐出家族后,那年过年,陈阳还带肉来见他们了,并且给了一些钱。
    陈阳知道,这些钱对陈家算不了什么,但对他和夫人来说,是可以全方位改善生活。
    终究是曾经玩的很好的姐姐,如今姐姐落魄,陈阳是想着帮一把。
    只不过他和长乐都没收,他们虽穷,但还有骨气在。
    或许也正因为这份骨气,那个曾经陈家的嫡长女陈长乐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才会看上他这一穷二白的小子。
    陈阳没有坚持,把钱收了回去。
    在这往后的时光里,大部分时候逢年过节,陈阳依旧会带肉来拜访和拜年,只不过再也没提给钱的事情。
    “那,您是娶了哪位姑祖母?”
    “我听我爷爷说,他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其中一个姐姐早夭,另外一个妹妹则是嫁给淮北王家,您是王家人?”
    陈云天目光灼灼看着朱长夜。
    他相信朱长夜说的是真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曾祖父。
    而随着爷爷的死亡,这世界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他曾以为自己被遗弃了,被世界给遗弃,但朱长夜是曾爷爷的女婿,那也就是自己的亲人!
    尽管血缘没什么关系。但至少有层关系在,那就是亲人!
    一个溺水的孩子,只要看到一根绳子,就会不顾一切往那里游过去。
    他现在举目无亲,朱长夜就是他的那根绳子。
    所以他表现得,格外热情。
    “那,还有一个姐姐呢?”
    朱长夜反问道。
    陈云天回道:“还有一个?听爷爷说,那位姑祖母是叫陈长乐。”
    陈长乐…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朱长夜眸子变得微微感伤,他有多久了?多久没听到自家夫人的名字?
    几年?几十年?
    再次听到,已然物是人非。
    陈云天看在眼里,聪慧的他立刻明白,眼前这位老爷爷,多半是姑祖母陈长乐的夫君了。
    陈云天想了想,开口道:“爷爷说,姑祖母陈长乐和曾爷爷闹开了,就离开了陈家。”
    “事后,曾爷爷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对女儿做的太过了?他在怀疑自己做错了。”
    朱长夜闻言,声音都有些颤抖:“陈家主,当真如此说出?”
    陈云天坚定点头:“爷爷讲起家族那些事,我都听的很仔细,当年曾爷爷的确怀疑自己做错了。”
    “他总想着低头,可迈不过去那道坎,最软下来的最大程度,就是前去劝姑祖母陈长乐回来陈家。”
    “但姑祖母没同意,曾爷爷劝了几次没结果,就也气到了,没再去过。”
    “后来,曾爷爷还特地找了爷爷,他托爷爷带些吃的和钱,托他的手带给姑祖母,他….”
    “什么?”朱长夜打断,眸子些许湿润:“当年,是你曾爷爷,让你爷爷带钱和肉过来?”
    朱长夜不敢置信。
    这会是那个一直不接纳自己的岳父做出来的,他一直以为,那一年甚至往后过年,年年带肉,都是陈阳自己的主意。
    可听这孩子的话,是….是陈家主让他来的。
    这…
    朱长夜心中如遭五雷轰顶。
    陈云天点头:“是啊,听爷爷说,往后每次逢年过节他都会带肉过去,是曾爷爷安排的。”
    “有一年春节他刚娶了奶奶,想着不去,过几天再去,但曾爷爷一定要他在除夕夜前送过去,不然要打断他的腿。”
    “那些肉也是曾爷爷亲自砍下来的,曾爷爷年少时是屠户,但随着家族兴盛,他就没做这些事,但每年送给姑祖母的肉,都是曾爷爷一刀刀砍下来的。”
    “而且那砍掉的猪,都是曾爷爷亲自养的,每年年一过就亲自养些猪,过节就把猪砍死取肉,然后让我爷爷送给姑祖母。”
    轰!
    话音落下。
    朱长夜眼眸瞪大,他….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一直以来那送来的那些猪肉,是那陈家主养的,还是陈家主亲自砍得。
    这….这…
    朱长夜心绪混乱、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好像….一直错怪陈家主了…
    陈云天再次开口:“曾爷爷他啊,爷爷说过,每次送肉回来后,曾爷爷都会问姑祖母和她的孩子们,吃的怎么样?”
    “爷爷说好,他就一整天都高兴,爷爷说不好,他就一整天闷着,之后就会换种法子养猪。”
    “爷爷说曾爷爷啊,太过固执了,明明很想和姑祖母重归于好,可总不说,好像认个错要了他的命一样。”
    “后来,曾爷爷病重,他最后一句喊的,是想再看看姑祖母一眼,他….已经快十年没见过姑祖母了,也已经三十多年没听姑祖母叫他爹了。”
    “爷爷说,曾爷爷除了不想见姑祖母的丈夫外,她的六个孩子都想见见,看看自己外孙都多乖,也想过年给他们包个大红包。”
    “还说孩子们出生那么久,他这个当外公的每次都托爷爷的手包红包给他们,而不是自己,他自己从来没给过红包,真是失职。”
    “他最后的诉求,真的….只想再见一次姑祖母,想听她喊声爹,也想和她认错,说爹当年做错了。”
    “老爷爷,您老应该是姑祖母的….”
    陈云天自顾自如讲故事说完,就看向旁边朱长夜,但彻底愣住,再也说不出话。
    因为他看到,这位温和儒雅的老爷爷,竟然红了眼眸。
    “老爷爷,您….哭了?”
    陈云天忍不住问道。
    “啊?”朱长夜回过神来,用手揉了揉浑浊的眸子:“没有,只不过些许风沙,入了眼睛。”
    “你曾爷爷….抱歉,是我让他一生都见不到他女儿,抱歉,抱歉。”
    朱长夜声线颤抖的在道歉。
    语气几近哭腔。
    陈云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手不断来回慌忙摆动,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也不会安慰人啊。
    “孩子,没事。”
    “你吃你的。”
    朱长夜揉了揉发红双眸,笑道:“不错,我就是你姑祖母的夫君。”
    说话间,眸子变得温和。
    伸手,摸了摸这小家伙脑袋。
    “当年,姑爷爷让你曾爷爷气不通畅了,是姑姥爷的错。”
    “以后,姑夜爷护着你,也算是….略微弥补回来。”
    陈云天闻言,心里有股暖流在涌动。
    自己…
    这是再次拥有亲人了,尽管关系不深,也确实是亲人。
    他眸子里瞬间充满光,冲着朱长夜重重点头:“姑爷爷,我这臭小子,往后就麻烦您照顾了!”
    ….….….….….…
    吃完面,
    朱长夜带陈云天去买了些衣裳,并不昂贵,都是些普通衣裳。
    由于这是自己姑爷爷送的,陈云天不再如之前那般抗拒,都照单全收。
    而且还特地说错了尺寸,买了又两套。
    这不是他要穿的,而是给自己的两个小跟班。
    朱长夜看在眼里,都是明白,也没阻止。
    这孩子有心了。
    那两小家伙,也有福了,有新衣裳穿。
    只不过…
    哪怕没给那两小家伙穿新衣裳,也无需担忧,因为既然决定建立收留所,收养他们,自然会衣食住行全权负责。
    不过,也只负责这些。
    孩子以后想要做什么,怎么做,又想学什么,他们都不会干涉,他们只负责解决孩子的生存问题。
    未来的路,由他们自己选择。
    是坏是好,天云观也不会管,不去过多掺和他人因果。
    ….….…….….…
    半个月后。
    陈云天也拜入他的门下,成为第五位亲传弟子。
    与此同时。
    收留所也彻底建成,二十个流浪儿们都可以搬过去住了。
    陈云天…
    朱长夜本想留着他在天云观,不过这孩子完美继承他曾爷爷的固执,认为自己两小跟班在收留所,怎么也不愿意过来天云观。
    朱长夜劝说无果,也就随他了。
    “观主,收留所大部分没问题。”
    “但….有一处需要咱们注意。”
    负责收留所的天云观弟子眉头紧皱,看起来是被这事苦恼许久,觉着自己没能力处理,只能告诉观主。
    朱长夜笑问道:“什么问题?”
    天云观弟子叹息一声:“观主,是这样的,这已经十月份下半了,冬季寒冷到来,到十一月后更是凛冬将至,咱们没有太多取暖木炭。”
    朱长夜错愕。
    想了想,瞬间明白过来。
    在这个时代,一般人要取暖,富的人烧炭,而贫贱者,只能烧柴。
    碳木炭烧制起来虽然费时费力,却因为它燃烧较为充分,不会产生太多烟雾,因而很受富户的青睐。
    而柴火就不同了,只一烧,顿时烟熏缭绕,且还需贫民出城去采伐,看似便宜,其实费的心神也是不少。
    如今天云观条件不错,盐山那边供应的充足,每个月都有许多白银入账。
    所以大冬天的,观里自然用木炭取暖。
    但这木炭太贵了,供给天云观还好,在供给一家收留所,就有些相形见绌。
    更别说,之后朱长夜还计划建几座收留所。
    用木炭,造价太贵了。
    而且木炭也有个致命缺点,含硫量太高,吸入过多会致命。
    “现在,可有无烟煤?”
    朱长夜问道。
    “啊?观主,什么叫做是无烟煤?”
    天云观弟子有点不解的,看着朱长夜。
    朱长夜顿时明白过来,眼下无烟煤还没有诞生。
    这无烟煤…
    和平常的煤炭不同,一般的煤炭,会产生大量的烟雾,且因为杂质太多,含硫量高,烧起来,就形同于是毒烟。
    在后世,人们常用的蜂窝煤和煤球,其实都是需要精炼的,俗称洗煤。
    只是在这个时代,想要洗煤,工艺上的难度太大,几乎没有任何可行性。
    古人之所以没有大规模的使用原煤,正是因为这个道理。
    不过,无烟煤不同,无烟煤的含硫量极低,虽然燃点高,不过这不算什么难题,最重要的它燃烧无色无烟,且燃烧的时间较长,是极好的御寒燃料。
    不过无烟煤也会挥发出一些二氧化硫以及一氧化碳之类的致命气体,好在含量不高。
    经过一定的加工之后,便会洗去大半,而且这个时代的建筑,并不是密封的环境,所以无烟煤这点气体,几乎对人体产生不了多少危害。
    朱长夜想了想,解释道:“无烟煤,就是黑色的一些小石块,能燃烧很长时间,没有毒烟,还能取暖,可曾见过?”
    天云观弟子摇头:“观主,没有。”
    “而且….世间可真有如此神器?弟子认为是没有的,若是真有,咱们大明子民还至于被冻死吗?”
    朱长夜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他让天云观弟子下去,自己则是在思考无烟煤的问题。
    朱长夜记得,南直隶好似有无烟煤在史册上出现过。
    这么想着,他将张易十给叫了过来。
    张易十曾经在南直隶中生活几年,应当对南直隶的地貌有点熟悉。
    “天师,怎么了?”
    张易十眯着眼笑问道。
    朱长夜询问道:“你见多识广,在南直隶可曾见过无烟煤?”
    张易十闻言,一脸迷茫,不断摇头。
    朱长夜补充一句:“是那种黑的,小块山石。”
    张易十依旧一脸迷茫,朱长夜则继续和他说无烟煤石块的形状和特性。
    张易十若有所思,最后开口道:“好像在上元县有这么一块山,不过那山似乎难以长出庄稼粮食,主家卖了许久,都没有卖出去。”
    “嗯!对,就是那儿!那上面的山石和天师您形容的很像,整个京畿,好似只有那么一片山头。”
    话说后半段,张易十是彻底确定下来。
    朱长夜笑了一声。
    还好,附近是有无烟煤存在。
    这种无烟煤主要分布在山西一带,朱长夜记得史书上南直隶出土过无烟煤,不过最后被重八给囤了过去。
    也是在洪武末年,这种无烟煤便开始大肆应用余寻常百姓家户。
    “带我去看看。”朱长夜笑道。
    张易十,却也不知道天师究竟要做什么。
    上元县有山曰卧牛山,因山的形状如同老牛盘卧,故而得名。
    朱长夜带着张易十来到卧牛山下。
    山上都是雪,白皑皑一片。
    十月下半,冬日已经初显寒冷了。
    朱长夜让张易十铲了几锹,便弯腰扒拉起石块,石块看上去乌黑发亮,朱长夜看了过去,顿时笑容浮现。
    “不错,这就是要寻找的无烟煤。”
    “走,咱们去找主人家说书。”
    朱长夜往前走去。
    张易十也不知道天师究竟在做什么,不过他对朱长夜是绝对服从的。
    没多时,他们来到上元县的一家府宅前。
    张易十禀明来意之后,两人便被府上管事领着进厅堂。
    远远地,就看到厅堂内有两人在谈论着什么。
    等朱长夜和张易十进去之后,张易十愣了愣。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眼神有些凌厉的盯着张易十。
    这不正是周骥么
    那卧牛山,看手中周骥拿的正是山契,是周骥的?
    张易十上前,眯着眼笑道:“看来卧牛山已有主人,是在下和观主打扰了。”
    才转头,坐在周骥旁边的胖商贾便道:“且慢!”
    “这位道爷,你不是要来买山的么?”
    张易十回头,定睛看着胖商贾道:“卧牛山,是你名下的?”
    胖商贾笑呵呵的道:“正是。”
    “不过半个月前卖出去了,卖给了这位爷。”
    胖商贾指了指周骥,而后又头疼道:“只不过这半个月之后,这位爷觉得我家卧牛山没用,就又来退货了。”
    这事儿,让胖商贾很郁闷。
    山都卖出去半个月了,还带退回来的,这是什么怪异之事。
    可又有什么办法?
    自己只是一个商人,而对方今天自爆身份,是朝廷的官员。
    士农工商,商人最底层。
    如何与官员斗争?
    此刻,
    周骥也注意到张易十,站起来笑道:“张道长,观主,二位别来无恙啊。”
    他语气平静,可内心却充满了怒火。
    半个月前,由于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所以他和老爹周德兴商议,寻思自家废山变金山是没办法取回来了,就去买别的山。
    这卧牛山,就是他们看中并且买下来的山。
    这山和以前自家那些废盐山,一样平平无奇。
    但周骥周德兴两父子,始终认为里面潜藏着宝贝。
    他们天云观的人,能从自己的废山中挖出宝贝,自己又怎么不能了?
    所以这些天,他们一直有派鉴山人士来挖山,花大价钱挖山,看看哪里有宝贝?
    可不管怎么挖,这座山就是平平无奇,那些自家的废盐山是挖出了盐,而这里什么盐都没有。
    这就是一座,真正的废山!
    可周骥怕判断错误,就去找转运司的人来看,转运司官员看完之后,也认为这是一座废山,没任何收购价值。
    至此周骥是确定了,这就是一座废山,也就发生今天这一幕,过来找商人退款。
    他不要这座山了,他要他当初的二百两银子!
    对方不从,说是做生意那么多年,就没有碰过这样耍赖的。
    对方不答应。
    而当周骥不慌不忙亮出令牌,是自己为朝廷官员的令牌,对方一下就怂了。
    刚才他们在讨论退货事宜呢,结果张易十和朱长夜就走了进来。
    “是啊,买山。”
    张易十眯着眼笑道:“看起来,周公子是和这位商人山契解除了,那么….这座山我们天云观要了,不知多少银两能买到?”
    胖商贾闻言,大喜过望。
    他刚才还十分气愤周骥的行为,现在又有买卧牛山的人上来,瞬间气愤土崩瓦解。
    “一百五十两!”
    胖商贾快速道。
    半个月前他卖给周骥是二百两,现在卖一百五十两,是因为半个月前他卖出卧牛山,得款二百两,然后就准备打道回老家淮西了。
    却没想到,
    东西什么都准备好,在应天府的亲人都相继告别,过几日就要回淮西老家,却出了这么个周骥要退款的岔子。
    现在降价,纯粹是因为张易十和朱长夜解了他的围,他要快点把卧牛山给卖出去。
    “嗯?一百五十两?”
    周骥微微皱眉,右手摸在自己刀柄上,看向胖商贾道:“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我半个月前,是花了二百两买来。”
    胖商贾听周骥语气,以及握刀柄的样子,瞬间吓得不轻。
    “官爷说的是,我刚才说错了,其实我要卖三百两。”
    胖商贾陪笑道。
    话音落下。
    周骥才渐渐手离开了刀柄。
    这也让胖商贾松了口气。
    “三百两?”
    张易十微微皱眉,看向那若无其事的周骥,眼眸微眯。
    “可以。”
    张易十还没给出答复,反倒是朱长夜率先答复。
    “三百两,一文不少,卧牛山归我天云观了。”
    朱长夜侃侃而谈。
    张易十见老天师朱长夜都确定主意了,当即也不再想着讨价还价。
    “哎,爷,好嘞,您这边请。”
    胖商贾笑的极为开心。
    突然从一百五十两上升到三百两,他以为两位道爷不买了,却没想到还是要买。
    又能多收一百五十两,如何不高兴?
    张易十随胖商贾走进里头屋子,是要商议山契之事。
    周骥满脸狐疑的,看着张易十。
    难道说….自己又看错了眼?
    可那些鉴山人,甚至转运司的官员都说了,这是一座废山,毋庸置疑。
    这个可能性不大。
    周骥又想到其他可能性。
    难道是自己刚才太气人了,所以这观主为了出口恶气,才选择哪怕三百两,也要买下这座废山。
    瞬间。
    周骥眼眸明亮。
    对!
    这个可能性最大!
    他好似找到了答案,拿起属于自己二百两,笑呵呵与朱长夜道别离开了。
    朱长夜双手负后,饶有深意的看了眼周骥,随后无奈摇头。
    没有了周骥的存在,很快,张易十与胖商贾达成一致,张易十付了钱,胖商贾则交出山契。
    至此,卧牛山归属于天云观。
    三百两白银买卧牛山,自然是大赚特赚,胖商贾也还傻呵呵的乐着,他也以为今天遇到白痴了,他也以为自己赚了。
    人就是这样,你认为别人是白痴的时候,别人也是这么看你的。
    ….…….….….…
    几天后。
    傍晚。
    朱元璋又在处理政务,今夜的他,眉头皱的比以往更加深邃。
    冬天,彻底来了。
    而他们还没想到除了木炭和柴火,还有什么能让百姓取暖的方法,没想出办法,这个冬天又是近年来最冷冬季,也就代表这个冬天要死很多百姓了。
    特别是老人,很多都熬不过这个冬季。
    “天灾人祸,咱也没办法啊,哎….”
    朱元璋无奈的叹息一声,在这种天灾人祸面前,纵使他是帝王,也是充满了无力感。
    继续处理政务,
    没多时,陈洪小心翼翼的走来。
    将朱元璋身旁的火盆给拿出去,重新换了新的。
    朱元璋也没在意什么。
    然而当他批了一会奏疏,他随意朝腿脚不远处的火盆瞥了过去,身子却有些定格起来。
    他起身,好奇的走过去。
    黑色的火盆内,火光冲天,将他身子烤的暖洋洋的。
    他伸出手放在火上,一股暖流瞬间充斥全身。
    可是….为什么没有毒气?为什么没有烟
    这些,才是朱元璋好奇走来的原因。
    这盆炭火和往日宫内供给的有些不同,往日的炭火点燃之后,总会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需要开窗通风。
    除此之外,往日宫内供给的炭火还会有烟,点燃之后,房内烟火缭绕得不像话。
    “陈洪。”
    朱元璋对外叫了一句。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陈洪没走远,好似就在殿外等着一般。
    “陛下,老奴在呢。”
    陈洪赶紧走进来。
    朱元璋好奇的问道:“这盆火咋回事?和咱说说,用什么烧的?”
    陈洪笑着道:“回陛下,这是允炆殿下送过来的,允炆殿下怕陛下您批奏疏辛苦,也不敢叨扰您老,就央人送来此物。”
    “听允炆殿下说,这也是最近两天才在应天兴起来的。”
    “好似叫什么无烟煤.…老奴也不懂,允炆殿下说此物在应天还只是试卖阶段,一斤也便宜的很,好似只有二十多文钱,于是就给陛下您送来了。”
    “它比木炭好,烤火旺,烧的时间也长,最主要的还没有烟和毒气,是个好东西呢。”
    无烟煤?
    这啥玩意,怎么以前从来没听到。
    朱元璋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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