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绿间真太郎站在沙发前的时候，多少感觉到了有些局促。虽然赤司正在办公桌后不急不缓的翻阅文件，文件纸张相互摩擦轻碰，发出“沙沙”的轻响，看起来并没有关注这边的意思。

    但绿间觉得，不管赤司在不在，他都会感到紧张——因为他的紧张从不是来自外人的注意，而是来自这个少女。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候一年级的人聚合在一起点名，她安静的站立在人群之中，已经闪耀的如同黑夜将褪时，天际最明亮的那一抹晨曦与霞光。

    樱井婵。

    在点到她名字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跟着老师一起，在心里默念出了这三个字的每个音节。

    而有时候，决定一个人行动的因素，往往是些微不足道的行为——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转过目光，却落在了紫原的身上，并朝他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的话。绿间觉得，也许他就不至于这么难以和她亲近起来了。

    只是因为察觉到了她对紫原的好感，他便对她有所回避。

    这种逻辑很少有人能够明白，但绿间有时候就是这样，莫名别扭到了甚至有些执拗的地步。

    但一直沉默总也不是办法。

    他终于有些生涩的开口，试着叫出了她的名字，

    “樱井婵……？”

    但少女没有任何反应。她闭着眼睛，神色恬淡静美，锦缎般的黑发压在白腻的脸颊之下，越发衬得她颜色美好。绿间下意识的便停了下来，他忍不住的盯着她，凝视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赤司翻阅文件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才抿了抿嘴唇，朝着阿婵弯下了腰。

    原本一直在翻阅文件的赤司似乎朝着这边投来了目光，然后就一直没有移开过。那目光的含义绿间没有去思考，他正有些局促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晃了晃阿婵的肩膀。

    少女这才有了些微反应——她蹙起了眉头，纤长的睫毛有些困惑的轻颤了几下，然后在眼睛还没有睁开的时候，便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扰乱她睡眠的罪魁祸首。

    她抓住了少年仓促间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指尖。

    就像初生的婴儿那样，柔软，茫然，而又坚定的，握住了他的食指。

    绿间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然而他反应越大，阿婵就仿佛下意识般的抓的越紧。

    翡翠色发色的少年不得不略有些窘迫的，等到了她张开了眼睛的时候。

    而少女顺着手中握着的“证据”，一路望向了眼前的人。

    她下意识的轻轻“唔？”了一声，然后从沙发上慵慵懒懒的坐了起来。阿婵歪了歪头，神色困惑，像是不知道怎么会见到他般的，细声细气唤出了他的名字：“……绿间君？”

    她的语气中还带着未褪去的睡意，而此刻那睡意听起来，如同娇嗔撒娇般的，带着一股旖旎的媚气，如婉转呢喃，又如妩媚痴缠。她的尾音柔润上扬，几乎能让每个听见的人，都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你和她，是极其极其亲密的关系。

    绿间沉默了一下，“……午休快结束了。”

    他看起来没有受到这语气分毫影响般的，以最冷漠刻板的语气回答道：“樱井，你该回教室了。”

    然而阿婵的视线却又已经从他的面容上，落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看着自己握着的指尖，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便连忙松开了手。“啊……抱歉！”

    阿婵羞窘的涨红了脸，“我……我马上就好。”

    她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毯，一刹那间，绿间便瞧见了她的裙摆凌乱的堆积在双腿之间，泄出了大片原本应该被遮掩在裙下的腿部春光。不过下一刻，少女便已经穿好了鞋子，站了起来。

    他刚刚僵硬的收回手指，阿婵百褶裙的裙摆便已经垂顺的落了下来。那是正常，而秀丽的长度，于是那一瞬间的□□，便成了最好默默放进心里的艳色片段，现在再提起来，反而不算是关心，而像是唐突的调戏。

    于是绿间抿紧了嘴唇，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而在离开办公室前，阿婵朝着赤司露出了一个温软的笑容，“副部长，谢谢你允许我中午过来。”

    赤司便也回了她一个，学生会会长式的温和亲切的笑容，“没什么。”

    但不知为何，绿间感觉此刻，他的心情似乎有些恶劣。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在阿婵走出学生会后，绿间轻轻关上了门。而在门被关上的前一秒，他似乎看见赤司敛去了脸上的所有笑意，面无表情的以至于显得有些过于冷冰。

    是他看错了？又或者……是他太过敏感了？

    一路上，绿间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与其说他心不在焉的理由，是因为很在意赤司那异常的状态，倒还不如说，他只是想要一个别的，随便什么都好的事情，来让他分散一下注意力。

    绿间真太郎作为学生会的副会长，偶尔也会去学生论坛上逛一逛，所以他也知道那个帝光著名的cp配对贴。

    关于女生说他显得太过高傲，关于他和樱井婵，是最不可能的cp什么的。

    所以他倒是很了解，为什么一路上看见他和樱井婵走在一起的学生，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啊，不可能的cp有交集了，果然会让人很惊讶？

    绿间的眼角瞥过一个躲在教室窗户后头，刚刚用手机偷拍了一张照片的家伙。

    不过，他们虽然走在一起，一路上却并没有说话。

    绿间并不是很健谈的人，而少女似乎仍然有些倦意。她神色迷迷糊糊的，眼神还有些迷离失神，好像还没有真正的回到现实。

    这种状态让绿间总是忍不住的去看她，毕竟……也许她会突然的摔倒，会不小心撞上墙壁，又或者在楼梯上一脚踩空。不过好在阿婵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但并没有出现以上任何一种事故。

    樱井婵和绿间都不是那种喜欢热闹，话题很多的人，因此一路上，她只是沉默的跟在绿间的身边，自顾自的沉浸在半睡不醒的懒散状态之中。绿间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相反，他觉得如果樱井婵十分清醒的话，那想必是一段尴尬的路程——因为他一定会全程都非常紧绷。

    阿婵的教室靠近老师办公室，但绿间的教室更靠近学生会办公室，因此他先一步的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在教室门前对她道：“我到了。”

    但少女的脑回路显然还没有开始正常工作，因此她抬起头来懵懂的看了一眼教室班号，却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并不是自己班级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抬脚朝着门口走去——甚至没有发现教室门是关着的。

    绿间：“！？”

    少年惊愕中只来得及伸出手去，挡在她的面前，免得她就这样一头撞上门板——于是阿婵就这样，一头撞上了挡在门前的绿间的掌心。

    少年的手掌干燥宽厚，而肌肤相触时所传递而来的温暖，好像终于唤回了她的神智，少女眨了眨眼睛，然后朝后退了一步，察觉到一定是有些地方出了问题。

    “唔……”

    她眯起了眼睛，抬头看向了绿间——只是对方握紧了拳头，垂下手去，却避开了她的眼眸。

    他觉得她应该很快就能够重新观察到教室上的班级号码和她的班级并不相配，但没想到，她却一直盯着绿间，望了许久，然后突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绿间君……长高了呢？”

    “唔？”这有些突然的一句话，让他下意识的转回了视线，却猝不及防的落入了那双秋水剪瞳之中。

    那清澈纯净的眼眸之中，倒映出了他英挺秀气的脸。

    他听见她说：“绿间君，开始发育起来了呢？”

    ……

    这是樱井婵和绿间真太郎难得的相处时光。

    她平常总是和紫原，青峰他们走的更近，几乎没有和绿间单独说过话。

    但这个午间所发生的事情，也不过只能算是一段有趣的小插曲而已。

    ——或许更准确的来说，对绿间真太郎是“有趣”的小插曲，而对樱井婵来说，就是个“小插曲”吧。

    最起码，那段时光看起来并没有改变什么，在那天的部活时，他和樱井婵一如既往，没有多少交集。

    而阿婵答应了放学后和黄濑一起走的请求，因为他们有同样的额外工作——他的情况说明书，她的病历签字本。

    黄濑并不担心他的情况说明书，因为他有两个可以冒充家长签字的姐姐，但阿婵却有点苦恼，然后决定问问风斗。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在演艺圈里的关系，这个人类似乎认识许多人，关系很广。

    “医生签字？”

    接到阿婵的电话，听说了她的问题后，手机那头的风斗语气里满是倦意——也许他刚刚忙完一天的工作，好不容易才能休息片刻。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不悦的拉长音调“哼”了一声，而没有挂断电话，“你去找我大哥好了。”

    “虽然他是儿科医生……”风斗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淡，不过，从某方面来说，他愿意帮忙，已经算是表达出了他的温柔了：“嘛，不过，总有几个认识的同事的。”

    没过一会儿，他就发过来了一个医院地址，以及一个电话号码。

    那时黄濑站在阿婵的身边，一手插在校裤口袋里，一手将书包拽在肩上，然后从她身边弯下腰来，一字一句的念出了风斗发来的名字：“朝日奈……雅臣？唔哦，这个医院……很有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