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黄濑的姐姐们回来时，打开门，看见的就是一片黑暗。按理说，平常这时候，黄濑要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要么在书房着电脑，又或者在自己房间里看杂志。但此刻，整个屋子都是暗着的，而且一片寂静。

    他还没有回来？

    但她们打开鞋柜，看见了黄濑的鞋子——不过她们没有认出它旁边的那双鞋子，并不属于这个家。

    “凉太睡了？”只能得出这个结论的黄濑家的长姐有些惊讶，“这么早就睡了？”

    “太累了吧？”二姐倒是不怎么把这点小异常放在心上，在外忙碌了一天，她累的只想赶紧回到自己床上去。更何况，她觉得自己的弟弟已经能够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别人多费心了。“最近模特事务所那边的工作好像有点多的样子。”

    听自己的妹妹这么一说，长姐想了想，觉得那倒也对。

    等听到了两位姐姐各自回房的声音，之前被她们的响动所惊住，僵在了被子中的少年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他为了以防万一锁好了门，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她们经过门口时屏住了呼吸。

    毕竟，偷偷的带女孩子回家里，并且过夜的事情，如果被家人知道了的话……

    只要想一想那情形，黄濑就觉得一阵头大。

    他转头去看躺在他怀中的少女，希望这些响动没有吵醒她，让他放心的是，她依然安稳的沉睡着。

    窗外洒下了恬静的月光，落在阿婵那无瑕美好的面容上，而凝视着少女的少年，他的眉眼在月光下，是他自己都无法想象到的温柔。

    他望着阿婵望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她的肩膀露在外面，似乎露的太多了一些，便又撑起身子，想要将被子拉上去。

    被子下的少女换下了制服，在洗过澡后，就穿着黄濑的t恤，当做睡衣。

    同年的少年身形要比女性高大不少，因此他的t恤在少女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件宽松的连衣裙。此刻阿婵侧躺在床上，衣领处便露出了一小片白腻的肌肤。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又有几缕令人怜爱的顺着她的脸庞，蜿蜒散落在肩头和胸前。

    黄濑小心的伸出手来，尽量以不惊动她的力气，轻轻将被子往上提了提。但他的手刚要收回，便被阿婵一脸懵懂的伸手抱在了怀里。她的手搭在黄濑的指尖上，又温暖，又柔软。

    阿婵似乎睁开了眼睛，一脸惺忪的抬起了脸来，望着他，含含糊糊的低声轻吟了一声：“……凉太？”

    黄濑觉得自己如果是一只猫的话，这时候背上的毛一定都炸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些微的汗意……大概是有些热。

    “嗯？”他应了一声，盯着阿婵，似乎想要观察清楚——她是不是只有喝醉的时候，和这种不清醒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名字？

    但处在半梦半醒间的少女神态很暧昧，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看见她得到了回应，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顺着自己怀中的手臂，摸到了身边少年炙热精壮的身体，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凉太……”

    睡梦中的少女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扑倒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胸口，即使隔着两层衣物，也非常直接的将那份柔软和炙热，传达到了黄濑的肌肤之上。她的手搭在了少年的肩膀，脸靠着脸，轻柔湿热的呼吸便喷洒在少年的唇边。

    ……

    第二天，黄濑的两位姐姐一起床，就看见穿着宽松t恤和长裤的少年一身水气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黄色的短发湿漉漉的垂在眼前，精致结实的肌肤上还残留着不少水珠，正低头用毛巾擦着头发。察觉到自己的姐姐的存在的时候，他抬起眼来的时候，就连睫毛都是湿润着的，映衬着那双明亮的金色眼眸，格外动人。

    如果是正常起床的话，现在的时间正好，但如果是刚洗完澡的话，那么显然他起的就有些太早了。

    “凉太，你现在洗澡？早上洗澡？”长姐有些惊讶的笑了起来，“昨天晚上睡得那么早，为什么不洗啊？”

    “唔……”正擦着头发的少年尴尬的顿了一下，他低头将毛巾搭在了头上，也遮住了他那颇为心虚的神色。“昨天感觉太累了，就直接睡了。”

    “不要太勉强。”长姐很关切的回答道，“身体要紧。”

    想到阿婵说不定快要醒来了，黄濑便只想赶紧回到房间里去。他“嗯嗯嗯”的随口应下，正准备离开，就看见二姐正站在大姐的身后，看着他，敏锐的眯了眯眼睛。

    “还好吧？”她那和黄濑颇为相似，但更加明艳柔和的面容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他看起来气色好得不得了诶？那一脸春风洋溢，滋润的不得了的样子。”

    黄濑顿时有些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耳尖：“哪有那回事！”

    好在两位姐姐也没有深究，放任他逃回了房里。

    而因为黄濑家的父母各有工作，一般很早就会出门，在两位姐姐也出门后，偌大的房内就只剩下了黄濑和阿婵。

    长姐出门前还隔着门嘱咐了黄濑一句，让他注意一下时间，不要迟到。不过，黄濑刚才就已经打电话，给老师请了假。

    昨天他帮阿婵和那个律师通过了电话，约好了今天见面，谈一谈关于她遭遇到的那件事情。因此就算老师不同意他的请假，翘课他也要陪在她的身边。

    他在房间里守着阿婵，直到听到了姐姐们的出门声，这才打开了房门，确定自己和阿婵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不过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阿婵还在沉睡，便转身去了厨房，准备起早餐来。

    黄濑并不经常做家务，长到这么大，他基本就没怎么进过厨房。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见过母亲和姐姐做早餐时都是用面包机烤好面包，然后冲好牛奶，似乎并不是很难的样子，看起来只要按几个开关就好，至于冲牛奶——这对厨艺就更没什么要求了。

    虽然想象中应该不算困难，但真正操作的时候，黄濑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了有些棘手。

    比如说……烤面包机上的面包颜色控制器，他平常吃的是1档还是3档？烘烤时间，多少秒才不会焦？

    冲牛奶的时候，放一勺还是两勺奶粉？水倒多少才合适？

    啊啊啊啊啊……

    厨房真是太麻烦了！

    小樱井的厨艺那么厉害，一定对这些都很了解，虽然以前就觉得她很厉害了，但是现在……黄濑更加切身的体会到了那种厉害。

    可是这么一想，他又突然想起了紫原。

    ……小樱井，曾经天天给他做便当，还有一次到他们班上找他，问他想要吃什么甜点。

    不仅便当很拿手，烘焙也很厉害……

    明明是这么繁琐和麻烦的事情，但是为了某个人，就算这样，也愿意去做。

    想到这里，黄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下。

    他抿住了嘴唇，最终还是试探着将面包颜色控制器按到了不上不下的4档，先将时间按钮扭到了15秒，然后在杯子里放了一勺奶粉。

    他提着热水壶，看着热气腾腾的热水从壶嘴流下，落入玻璃杯中的时候，忍不住的想——小樱井那时候，为紫原做便当的时候，心情和他此刻，会是一样的吗？

    这样柔软的，期待的心情？

    阿婵从有些空旷寂静的房间里睁开眼睛，循着房内唯一的声响，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俊秀的少年拿着一双筷子，正在将玻璃杯中的奶粉搅拌均匀。但他完全是机械性的在重复这个搅拌的动作，因为阿婵看见他的眼神不自觉的盯着流理台上的一处角落，很明显正在放空和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法看透对方的神色，就不好轻易做出下一步的行动，因此阿婵站在了原地，没有过去。

    黄濑走神走的如此厉害，以至于面包机发出了“叮”的一声，弹出了两片面包，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又过了好一会儿，黄濑才突然回过了神来，他垂下了眼睑，才发现手中的牛奶已经不需要再继续搅拌了。他便又转头去检查烤面包机，然后发现了阿婵站在门口的身影。

    “啊，小樱井！”他立刻露出了笑容，“你醒了？”

    但他的这个表情，阿婵却看透了。刚刚从床上下来的少女歪着头，凝视着他凝视了片刻，然后朝着他走了过去。

    她的长发还有些凌乱，身上随意的套着男式的宽松t恤，光着白皙修长的双腿。因为她的容貌无懈可击，于是即使是这样随便的装扮，也显得极具风情。

    “黄濑君？”少女慢慢走近，她仰起头来，似乎有点担忧的问道：“你不开心吗？”

    “嗯？”黄濑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似的，维持着那种仿佛没心没肺，因为他长相俊秀才让人觉得可爱，不然就是卖傻的笑容，“我没有不开心啊？”

    “骗人。”阿婵丝毫没有被他伪装出来的笑容所影响，她安静的望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回答道：“我看得出来，也感觉到……黄濑君不开心。”

    她顿了顿，垂下了眼睑，觉得从人类的角度思考的话，理由应该就是那么几个：“……是不是因为我给黄濑君，添了太多麻烦了？”

    “呜哇，不是的！”听她误会成了这样，黄濑连忙摆手。他试图解释。可是，要实话实说的话，自己莫名其妙的突然对紫原感到了嫉妒这种事情，说出来又未免有些……可笑。“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很无聊的事情啦。”

    阿婵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无聊？”

    “嗯，是很无聊的事情……”黄濑这次的笑容只是浅浅的扬了扬唇角，却比之前那个灿烂的笑容，要真实的多。他有些自嘲道：“我是觉得，我只是做个这么简单的早餐而已，就已经这么笨拙了，小樱井做便当的话，一定要比我还要麻烦十倍吧。”

    “如果对方不是很重视的人的话，一般人……大概是不肯做这么麻烦的事情。”说到这里，黄濑顿了顿，然后语序有些混乱的总结道：“所以说，小樱井做的便当一定很好吃，嗯，厨艺这么厉害，小樱井真棒！”

    他说到后半截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又假了起来。

    阿婵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的这段话，却发现即使自己在人类世界呆了这么久，也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厨艺厉害，做的便当好吃这些事情，会让黄濑露出那样有点难过的样子。

    她忍不住的露出了更加困惑的神色：“嗯……这是，会让黄濑君觉得难过的事情吗？”

    “诶？”

    “因为……刚才黄濑君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难过……？”

    黄濑沉默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输般的叹了口气，“我……不是因为小樱井厨艺很好才沮丧的啦。”

    他看着阿婵那疑惑不解的模样，突然想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全部都告诉她。

    “……对我来说，小樱井是我很珍视的人。”这句话一出来，气氛就微微的变了，“所以我想为小樱井准备早餐，因为，想要照顾自己感到怜爱的存在，想要让自己重要的人因为自己而感到幸福，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也是让人很高兴的事情，对吧？”

    “我觉得……做饭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人们只会给自己认为重要的人准备食物——我在想，小樱井你为紫原准备食物的时候，心情和我现在……是不是一样的呢？”

    “我对你抱着这样的心情，所以一想到你对别人抱着这样的心情……就会觉得有些，嫉妒。”

    他这么一说，阿婵才终于弄明白了这个思维逻辑。

    人类的脑回路，真是转了好多弯，这简直太复杂了……

    她一时之间没有回话，黄濑顿了顿，便径直说了下去。

    “……小樱井，你现在，还喜欢紫原吗？”

    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之前又提到了“重要的人”“感到怜爱的存在”“嫉妒”，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可能再把它们收回去了。

    而明媚的早晨，宽敞的房间里，阳光中的少年眉眼精致俊秀。他站在厨房里，身后是他准备的早餐，对面是他所在意的少女。她穿着他的衣服，刚刚从他的床上起来。

    ——如果要说告白的时机，黄濑觉得大概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

    阿婵这才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色，低低的开口道：“……我不知道。”

    但是，如果她喜欢紫原的话，就会直接说“喜欢”了，更何况……她和黄濑之间的关系，从某方面来说并不比紫原差到了哪里，因此，黄濑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而他虽然经常被人表白，但对别人表白，这还是第一次。

    于是他有些紧张的，说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

    “那么，小樱井觉得……我怎么样？”

    但他不等阿婵回答，便又急匆匆的继续道：“我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女生说是我的女朋友，但是你不高兴的话，我会去好好的一个个跟她们把话说清楚。”

    “我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去参加联谊了，我会每天都陪你放学，送你回家。”

    “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以前也没有和别人正式交往过，但是我……会努力学会的。”

    “……小樱井，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