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八章 屠龙者化为龙

    夏日的雨总是突如其来。

    雨过天晴之后，总会让人有一种心情舒畅之感。

    麝月此时的心情确实不错。

    一场关乎生死的大决战，最终的秦逍的部署下，取得了奇迹般的胜利。

    数日来，连续报上来的军报让麝月心情振奋。

    神策军死伤惨重，徐州军挟大胜之威，对神策军的溃兵展开追击，最终虽然依然有极少数溃兵逃脱，可澹台悬夜带来的这支神策军主力，却已经是彻底被歼灭。

    神策军直接战死者超过四五千人，失去斗志的将士们大部分成为降兵，被俘获成为降兵者超万余众，此外缴获到大批的战马兵器。

    神策军的辎重队也落入徐州军之手，攻城器械和大批粮草也都成为徐州军的战利品。

    取得大胜之后，麝月一直等着秦逍回城。

    但秦逍却并没有立刻返回徐州城，却是让小师姑带人将澹台悬夜的尸首送回城，自己则是集结兵马，抽调精锐，将兵马一分为二，一路由豫州营统领董承率领，另一路则是亲自统帅，浩浩荡荡向泰山和彭城分别杀过去。

    虽然这两城的守备十分虚弱，但秦逍还是做了妥善的部署，将澹台悬夜辎重队中的攻城器械也一分为二，收编的辎重队民夫们又运输粮草调头，作为后勤供给随军向西进发。

    麝月得知军报后，知晓秦逍是要趁士气正盛的时候，一举收复泰山和彭城两郡。

    这几日城内的军民自然也都知道了神策军被击溃，徐州军取得大胜的消息，满城上下欢欣鼓舞，一扫之前城中压抑恐慌的气氛。

    城中大小官员却也都是长长松了口气。

    这些官员之中，大部分人也都只是领着薪俸养家糊口，没有几个人真的心怀李唐。

    对他们来说，拥戴公主复兴李唐，那也是迫不得已。

    毕竟徐州起兵归根结底是因为叶朝轩之故，叶朝轩当时掌控徐州大权，众官员根本不敢反对，都是被迫上了叶朝轩起兵造反的大船。

    哪怕是麝月后来坐镇徐州，众官员心中也是惴惴，都想着麝月和叶朝轩以一隅之地与京都对抗，必然是凶多吉少。

    澹台悬夜领兵杀来，官员们更是惶恐惊惧，只以为必然是大难临头。

    孰知风云骤变，一场大胜，却是让局面瞬间扭转。

    眼下天下形势对公主殿下当然是前所未有的有利。

    于是徐州大小官员们意识到，如果公主殿下当真能够复兴李唐，那么到时候论功行赏，徐州的官员是追随公主于危难之际的最大功臣，日后徐州势力必然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所以在取得大胜之后，徐州大小官员立时纷纷前来觐见公主，向公主表示恭贺。

    麝月对于官员们的歌功颂德自然是毫不在意，只是等候着秦逍收服泰山之后，尽早返回。

    她前来徐州坐镇，本就是为了秦逍，得知秦逍真实身份后，更是坚定了要扶持秦逍登上大位之心。

    澹台悬夜的尸首被送来之后，麝月只是瞧了一眼，便令人砍下了澹台悬夜的首级，悬于城头示众。

    这倒不是她残忍，而是知道必须要以这样的手段向天下示威。

    大唐各州大员都知道澹台悬夜的地位，此人是夏侯朝为数不多在军中有着极高威望的大将之一。

    虽然此前这位大将低调无比，但最近这一年多却突然跳上了舞台，封侯拜将，大权在握。

    这次亲率神策军讨伐徐州，更是为天下瞩目。

    这当然是公然与代表李唐的麝月公主直面为敌。

    而战败之后，将其首级悬于城头示众，也是表明一种态度。

    与李唐为敌者，必然没有好下场。

    连澹台悬夜和神策军都无法挑战李唐公主，这天下又有谁能做到？

    最为重要的是，这向天下人清楚说明，澹台悬夜是京都最大的支柱之一，如今这根支柱倒塌，此消彼长，京都的力量更将虚弱，是继续效忠于京都，还是拥戴李唐，将由各州自己抉择。

    麝月很清楚，徐州之战大胜之后，京都那边必然会乱作一团，而接下来正是北上京都最好的时机。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上京都必然需要准备大量的后勤辎重。

    徐州城内虽然储存有大量的粮草，不过一旦出兵，手头上拥有的粮草自然是越充足越好。

    所以在秦逍还在收复泰山和彭城之际，麝月便已经召集徐州的官员，吩咐众人筹集车马准备作为后勤所需，此外又令人前往江南传令林宏筹集更多钱粮，保障北上兵马后顾无忧。

    江南三州是麝月的后勤仓库，公主党在扫除江南的异己之后，已经牢牢把控了江南局势，这也成为了复兴李唐的重大底气。

    如果顺利进军到京都，也必然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麝月心里做好了最困难的准备，自然也会在兵马钱粮方面竭尽全力去做最大的筹备。

    她当年经营江南多年，一直庇护江南，如今到了需要江南出力的时候，自然不会客气。

    她也知道，这是自己对秦逍最大的价值所在。

    泰山和彭城的军报没过几日便送了过来。

    一切如秦逍事先预料，只要在秋丰原一战击溃神策军，那两座城便不可能有斗志继续守下去。

    而且从战略上来说，继续死守那两座城，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神策军的一些溃兵逃窜到泰山城之后，城中为数不多的守军得知主力大败，徐州军即将杀到，于是几乎没有人犹豫，在城中一阵烧杀劫掠，尔后迅速向豫州方向逃窜。

    秦逍领兵抵达泰山城之时，城门已经大开，见到城中一片烧杀过后的凄惨景象，秦逍根本没有犹豫，下令胡海彪带领骑兵继续追杀，而且对那些逃兵无需手下留情，斩尽杀绝。

    神策军撤走之时，不但对泰山城一番烧杀抢掠，而且四处纵火，宛若一群匪寇，毫无军纪可言。

    大量民居被毁，灾民众多，粮食匮乏，秦逍只能从后勤辎重队将粮食抽拔出来一部分，用于救济百姓。

    神策军禁军徐州城之时，后勤粮草并不少，可维持数万兵马支撑几个月，这些粮草落入秦逍之手，要用来救济泰山城百姓，度过一时困难，倒也是并不难。

    彭城的情况倒是好不少。

    留驻彭城的守军在得知主力大败后，显然更在意的是性命，不敢在城中久留，虽然有部分军士也在城中劫掠了一番，但造成的伤亡很小，也没有在城中纵火，所以东城领兵入城后，城中的秩序很快就得到恢复。

    而且董承也在入城之前就得到了秦逍的军令，可以让连续进军的步卒们入城休整，但骑兵却还是要继续追击神策溃兵。

    秦逍很早就知道一个道理，要么不出手，一旦确定了敌人，就不可心慈手软，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将对方斩尽杀绝，不可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更不可留下后患。

    他见到泰山城内的凄惨景象，虽然不知彭城的那边的状况，但神策军如同盗匪一般的行径，却是让他心中愤怒，那是有意要惩处这种禽兽行径。

    不过他心中其实也明白，神策军这样的行径，固然残忍无耻，但对复兴李唐却并非坏事。

    神策军当年在青州所为，就已经留下了恶名，如今又在徐州烧杀劫掠，名声只会更加败坏，天下人对神策军的所为也必然是忿忿不平。

    而神策军是京都主力军，恨屋及乌，即使神策军的行径不是夏侯指使，但天下人肯定也会将这笔账记在夏侯的头上，这将会导致京都的威望迅速下降，朝廷所属的各部兵马也将名声更加不堪。

    处理好泰山城的事务，秦逍知道麝月肯定一直在等着自己回去禀报，亦知道徐州城那边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安排了一些守兵驻守泰山城之后，便即领兵撤回徐州城。

    胡海彪的追兵依然在追击敌军，而且已经追击到豫州境内，那是要见敌军斩尽杀绝。

    秦逍对胡海彪的能力倒也还信任，并不担心。

    折返回到徐州城，统帅江南军的扬州营统领姜轲则是负责处理秋丰原一战的战后事宜。

    天气开始炎热，战场上遍处都是尸首，不但有军士血肉模糊的尸首，还有许多战马尸首，这些尸首自然都要尽快掩埋处理，否则很容易会造成瘟疫发生。

    姜轲派人向麝月请示过之后，便直接将人和马的尸首掩埋在秋丰原战场。

    其实这一战过后，之前绿意盎然一马平川的秋丰原早就是残破不堪，因为火雷的威力，秋丰原遍处都是布满了坑坑洼洼，有些坑洞就直接用来掩埋尸体，几天过后，秋丰原多了无数坟茔。

    可怜无定土下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此外上万俘虏被缴械，姜轲让这些俘虏自己修建了战俘营，暂时将这些俘虏安排的战俘营，派人日夜看守，等候秦逍和公主殿下做最后的处置。

    秦逍在黄昏时候抵达徐州城外，到得城门处，抬头看到悬挂在城头的首级，知道那是澹台悬夜之首，凝望良久，沉默不语，神情却是十分复杂。

    要评判澹台悬夜这个人，其实并不容易。

    他也曾是大唐的英雄，为国立下赫赫战功，在唐军之中拥有不小的威望和极好的口碑，可谓是智勇双全。

    如果不是当年夏侯篡位，导致天下大乱，澹台悬也很可能会成为一代名将。

    他将会成为北方边军的柱石，也将令草原诸部闻风丧胆。

    但武川镇的惨案，却是让这位本有着光明前途的少年英雄逐渐被复仇之心所笼罩，甚至到最后已经开始被权欲所腐化，屠龙的少年最终却变成了一条恶龙。

    凭心而论，秦逍和澹台悬夜谈不上有血海深仇，正如澹台悬夜所言，两人甚至有些地方异常相思。

    但最终双方的目标不同，立场不同，注定要走上兵戎相见的道路。

    看着澹台悬夜悬挂在城头摇晃的首级，秦逍没有任何快意，甚至有些遗憾。

    澹台悬夜最终选择自尽，自然是知道自己无路可走。

    他确实可以选择与秦逍再打一场，不过在战场上已经败过一次，心性高傲的澹台悬夜，当然不愿意再败第二次。

    而且他击杀道尊，杀害剑谷弟子，与两大圣地都结下死仇，朱雀和小师姑都是欲取其性命而甘心。

    澹台悬夜不想再一次败于秦逍之手，更不可能甘心死在女人的手里，所以选择自尽，那也是他保留最后体面的唯一选择。